十，妖怪
桃绛雪眼露惊恐，抬脚就往飞扬的沙雾里冲了去，迎面撞到一个人。 她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那人却被她撞的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桃绛雪赶紧凑上去看，见是镇南开面馆的周大爷，便赶紧将人扶了起来，问：“周大爷，出了什么事？” 周大爷一脸的惊慌失措，胳膊和腿都在不住的打颤，“妖，妖，妖怪！” 哆嗦着说了几个字，就挣脱了桃绛雪的手腕，颤颤巍巍的跑走了。 桃绛雪心中一寒，觉得两腿一阵发虚。 勉强定了定心神，才绕了小路，奔贾员外家方向跑去。 一路上都是大呼大喊着往镇外跑的人，男女老少，有的空手，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抱着罐子还有的顶着盆子，像是群惊弓的鸟，四处逃窜，只有桃绛雪一个人发疯似的往里冲。 镇子里被那浓云覆盖，漆黑一片，不少屋舍都燃起了大火，nongnong的烟尘味弥漫在镇子里，呛的人眼泪横流。 桃绛雪一口气跑到了贾员外家门口，才憋不住的站在门口喘气，却被那浓烟呛的直咳嗽，还没缓过劲来，又被一个从贾家猛冲出来的人撞倒。 顾不得痛，桃绛雪爬起来就拉住那人问：“我婶娘呢？我婶娘呢？” 逃命的时候谁还顾得着她婶娘是谁，那人‘呀呀’叫唤着甩开她的手就跑了。 桃绛雪也没追，直接冲进贾家大院。 进门就有一股带血腥之气的热浪扑面而来，桃绛雪用包裹捂住口鼻，往贾家后院奔。 熊熊烈火肆虐燃烧，贾家宽大的主屋也是火光冲天，塌陷的屋顶上笼罩着一团诡异的黑云，屋里正爆发出可怖的尖叫，听着叫人心悸，桃绛雪只好装作没有听见，闭着眼往后院冲。 在将要绕过正屋得时候，忽听正屋那边传来一声异常凄厉的叫喊，桃绛雪一颤，下意识的就转头看了眼，只一眼，目光就不由的生在那大门口，怎么都挪不开。 只见被火光吞没的屋门中冲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脸上满是血污，连面容都瞧不清楚了，只能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万分惊恐的睁的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崩裂出来。而那人身后的烈焰之中赫然伸出一只硕大的头颅来！ 桃绛雪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只看到那似乎是某种可怕野兽的脑袋，双眼赤红，獠牙染血，足足有半丈高。 那只恐怖的兽头在烈火中张开大嘴，一口咬住刚刚从来的人，只听得到一声血rou分离的诡异声响，那人的上半截身子就没了。 血液迸射，剩下的那两条离了身体的腿向前倒了下来，烈火中隐约看到那只兽头微微晃动，传出一阵阵骨头嚼碎的声响。 桃绛雪忍不住惊叫了出来，还好她用包裹捂着嘴，只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惊呼，然后脚下一软跌在地上。 极度惊恐之下，桃绛雪只觉得两腿不听使唤的颤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怎么都爬不起来。她不住的想着‘快去找婶娘，快去找婶娘’，这样提醒着自己，才卯足了劲爬了起来，一股脑儿冲到了后院里。 后院里还没有见到妖怪的影子，做事的仆人们都一窝蜂似地往后门挤，桃绛雪远远的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妇抗着根扁担，刚跑到门口，就被随后而来的年轻人推倒在了一边。 “婶娘！”桃绛雪大喜过望，惊叫着就跑了过去。 老妪听到呼声，抬头起来，露出狂喜的神色，“绛雪，你怎么……” 桃绛雪二话不说，一把扶起她婶娘来，拉着就往外跑。 她婶娘年纪大了，跑不利索，桃绛雪干脆将包裹塞到婶娘怀里，转身就将她婶娘背起来。 “绛雪，绛雪，你放我下来！” 桃绛雪没答话，只背着她婶娘跟着一群贾家仆从疯跑。 她婶娘虽然十分瘦弱，但是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来说，还是高了些，怪异的是丝毫也不见桃绛雪有何吃力，不两下就跑到众人前头去了，引得一群人也跟在后面发足狂奔。 “咯咯咯。” 正亡命的奔跑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愉悦的笑声，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红色的女人翩然的从头顶飞了过去。她的面貌在烟尘中看不清晰，只能看到她身上的绫纱裹的老长，在空中像是爪牙一样的翻飞，她飘过去的时候，那长长的绫纱打从一个人身上轻轻一拂，便将那人卷住拖走了。 一群人吓得失声惊叫，立马四散开去。 桃绛雪又背着她婶娘飞快的往回跑，才一转身，那飘来荡去的红衣女人忽然双手一张，身上裹着的长绫忽然向四面八方射了出去，所碰之处都纷纷爆裂开来。 浓烟滚滚的街道上霎时传来声声惨呼和房屋倒塌的声响，桃绛雪跑着跑着，身侧一面厚强轰然倒塌，将她整个压在了砖瓦下面。 重力和撞击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晕厥，不过好在她也是练了气的小真人，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知道自己被埋了，伸手就想扒开瓦砾爬出去，却又听到外面一阵阵‘咯咯，咯咯’的笑声响个不停，夹杂着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叫人听着心惊胆战。 那女妖还没走，桃绛雪屏住呼吸，趴着没动。 过了会儿，再没听到有人惨叫的时候，那渗人的笑声渐渐飘得远了，桃绛雪才用尽全力推开身前的砖土，伸出头来四下一看，确定那红衣的妖怪不在了，才爬了出来。 桃绛雪出来后，转身又帮她婶娘推去背上的几块碎石，伸手拉了她，然而她婶娘却没有动。 “婶娘？”桃绛雪扶正她婶娘的脑袋，用力掐了掐人中。 仍没有动。 桃绛雪只好伸手去扒她婶娘身上的泥灰，准备先带她婶娘逃出镇子再说，谁知才扒开腰上的几块石头，却赫然发现她婶娘腰下全是血迹！ 桃绛雪怔住，一时间心慌神乱，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她婶娘却轻轻咳了两声，抬起眼来看了看她。 桃绛雪一阵狂喜，正要所说什么，她婶娘胳膊动了动，将压在身下的包裹掏了出来，霍的推到桃绛雪身上，“绛雪……你，快跑……” 桃绛雪没接包袱，而是扶了她婶娘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背你。” “腿……”她婶娘似乎再也动不了了，每说一个字都费劲了力气：“断了……” “没事的婶娘，我背你跑。” “傻孩子！”婶娘忽然奄奄的喝了声，“我是……活不成了。” 桃绛雪一滞，不可置信的回头将她婶娘看着。 刚才那话似乎已经耗尽了仅有的气力，她婶娘艰难的喘息了几下，才又挤出几个字来：“……你快走……” 桃绛雪呆呆的没动。 她婶娘眼瞪的老大，眨也不眨的将她看着，“你是……要我死……死不瞑目？” 桃绛雪仍是站着，好似不相信这件事一般。虽然四周火光冲天，惨叫不断，却怎样都找不到丢下她婶娘自己逃跑的勇气。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两声短处的狗吠，而后一团血红色的东西忽然从附近nongnong的烟尘里跃了出来，一下子将桃绛雪撞到在地。 桃绛雪在地上滚了圈，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撞倒她的是只浑身赤红的小狼！那小狼不过一尺来高，生的十分凶恶，分不清那皮毛原本就是红色还是被血染成的红色，它正张着爪牙，朝她扑上来。 她连忙爬了起来，几步跑到婶娘身前，准备背上婶娘一起跑，却听她婶娘嘶声叫道：“别管我！” 桃绛雪被这句话怔住，只是短暂的一晃神，那赤红的小狼已经扑了上来，将桃绛雪扑倒在地，锋利的爪子划破了小袄，刺入血rou，拉出深深的几道口子。 背后的疼痛叫桃绛雪反应较之刚才慢了些许，趴在地上顿了好一会儿，才咬牙爬起来，心想这会儿那小狼怎么没有再扑上来？然而转头一看，却惊愕的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的婶娘，正用两只手奋力的拽着那只妖族小狼的尾巴，不让它靠近自己。 拽住狼尾巴的手指间‘嗤嗤’的冒出白烟，那原本就干枯如柴的手掌正在迅速收缩萎靡，像是被极热的东西烘烤着一样，然而她却死死的拽住不肯松手，她将剩下的全部力气，都用在双手上，甚至连对自己说一个字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睁着眼将自己看着，眼眶越睁越大，紧紧的看着，满是乞求和期翼。 桃绛雪浑身一震，她知道婶娘在跟她说什么——跑。活着。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颤抖着拾起地上的包裹，最后看了她婶娘一眼，终于转了身，迈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