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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卷 方殿临华节 圆宫宴雅臣

    自信安公主府回来,沈安青不再轻易出府去,茶坊的事务俱是交予刘安代为打理,只是要他每月送了簿子来洛遥坊,如此便安生留在府里准备嫁仪。

    十二床大红缎地捧金双喜刺绣被面,十二对大红缎地捧金双喜刺绣枕面,子孙万代挑花宝帐、龙凤呈祥挑花宝帐、瑞云满地挑花宝帐各两顶,还有坐褥靠背迎手不计其数,林林总总,怕是不下数十件女工绣活。

    沈安青缝完最后一针牡丹花瓣,直起腰来,哀哀道:“这么做下去,便是我们几人不眠不休也是不够的。”

    过来小坐的赵瑛娘也帮着绣了只枕面,闻言笑道:“好老实的小娘,你却不想想这许多活计,哪一家小娘自己能绣得了,自然是想了法子。”

    沈安青有些不解:“这些绣活只怕是不便送去喜铺叫人做了,却要如何是好?”

    赵瑛娘掩嘴笑道:“自然是请了裁衣娘子到宅子里来做,这样才能妥帖。”

    沈安青丢下被面,笑着拉着她:“好瑛娘,你必然是寻着了妥当的人了,不如也替我寻几个。”

    赵瑛娘戳了她一指头:“便知道你要打我的主意。”她笑望着沈安青,“只是早有人替你想到了,哪里还用我。”

    她笑着凑近沈≮,..安青:“我今儿来就是要说与你知,晚些我会着人送几个裁衣娘子和几箱子‘贺礼’来,你可要好生收着。”

    沈安青愣住了,狐疑地道:“什么贺礼,是谁寻了裁缝娘子?”

    赵瑛娘笑盈盈地拿着枕面不紧不慢地绣了一针:“你猜是何人?”

    沈安青思来想去好一会,忽然红了脸,低声道:“是奕郎?”

    “不错,就是你的奕郎。”赵瑛娘满是戏谑。“昨儿托了人求了我,说是不便送来,只好请我与你说了。”

    沈安青脸红得不可开交,低着头慢慢摸着那被面:“裁缝娘子也就罢了,那贺礼又是什么?”

    赵瑛娘恨铁不成钢地叹道:“平日见你谨慎精明,这会子却是糊涂了,若是比照郡王妃的嫁仪,聘财便需八十抬,陪嫁怕不是要一百六十抬之多,你却是要去哪一处寻了这许多陪嫁来。兰陵郡王这是替你备好了,托了我与秋娘几个想法子送过来呢。”

    “他待你可真是用了心。”说着她瞧着沈安青羞臊地绯红的脸颊笑了。

    好半天沈安青才瞧了赵瑛娘一眼:“连你也使坏,却不早说与我知晓。”

    赵瑛娘见她虽是含羞带怯。却是难掩欢喜,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却是岔开话去,与她说起别的来:“后日便是端阳佳节,宫中自来是要在昆明池边竞渡赐宴。你如今得了赐婚,怕是也要去的。”

    沈安青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如今听到宴乐,我便胆战心惊,只怕又有什么算计在其中,实在是不愿去。”

    赵瑛娘自然知道她前一回在公主府的事。轻笑道:“也是你无福消受,那等俊俏郎君侍奉左右,却是半分不敢受用。真真可惜了。”

    沈安青不依不饶要上前撕了她的嘴,口中嗔怪道:“便该叫你去受用一番,却又来取笑我。”

    赵瑛娘拉着她坐下,这才正色道:“幸得前一回你机敏,不曾着了道。你若是那日替那乐师说上半句情,只怕信安公主立时会将他赏赐与你。更会叫人传出话来,说是你二人有苟且,那时便难堪了。”

    沈安青不曾料到其中有这许多凶险,她顿时沉了心,低声道:“瑛娘如何得知?”

    赵瑛娘轻轻一叹:“信安公主的性子人尽皆知,从前也是有过娘子不知深浅,被她坏了清誉。”二人思量起信安公主的手段,皆是暗暗心惊。

    果然,端阳前两日,宫里来人传了话,端阳节赐宴昆明池,沈安青只得谢了恩。

    五月初五正日,大明宫中门大开,京都显贵朝臣女眷尽数乘车至昆明池畔,池畔早已搭起彩楼席棚,数十架朱红明黄颜色不一威武的龙舟停驻在岸边,正中的一架最是高大,威严高昂的龙首上还束着大红绸花,好不喜庆。

    席棚中穿红披绿的夫人娘子们来了不少,都是打着团扇说笑着,沈安青下了车来,却不知该坐在哪一处,正疑惑间,却有宫婢近前来,轻笑着拜倒:“沈娘子请随婢来。”

    到一处彩楼中,赵瑛娘与秋娘、玛雅儿三人正打着团扇笑望着她:“早知道你寻不到去处,叫人引了你过来。”

    沈安青松了口气坐下道:“你们来得倒早。”

    玛雅儿不复先前那般寡言少语愁眉不展,倒是恢复了性子,拉着沈安青唧唧呱呱问道:“听闻这几日青娘在府里做女工备嫁,怨不得不见出门来。”

    杜秋娘也凑过来:“可曾请了裁衣娘子,自个儿做怕是赶不完的。”

    赵瑛娘笑的很是狡黠:“早有人替她准备妥当了,你们白cao了这个心了。”

    沈安青噌地红了脸,扯住赵瑛娘衣袖道:“叫你浑说,再不理你了。”

    那两个自然也猜到了,笑的十分暧昧,更叫沈安青羞臊地无处躲。

    宦者高声道:“圣人至。”

    诸多彩楼席棚中人尽数立起身来,拜倒作礼高声道:“圣上万岁。”呼声连片,此起彼伏。

    昆明池畔当先最高的那座彩楼上,一个身着明黄团龙袍服,高束金冠的人影在诸多妃嫔侍御簇拥下坐下,向着众人抬手,宦者这才叫了起身。池中的十数架龙舟整齐排开,划到圣驾所在彩楼前停住,龙舟上数百健硕的壮汉俱是着轻便短打,垂手立在龙周边,等候圣人亲自为龙舟点睛。

    沈安青祖籍淮南道,却是甚少见到端午龙舟竞渡,见此情形,已是忍不住赞道:“此等场面怕是难得一见。”

    玛雅儿大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先前我曾随国公去到江东扬州,那一处的龙舟竞渡才叫盛况空前。龙舟尽数是当地富户商贾出资置办,下水前还需备齐三牲六畜祭船,船头船尾俱是用桐油漆上数十遍才肯作罢,一回龙舟竞渡怕不是有上百架龙舟,叫人看得咂舌。”

    沈安青不禁神往,轻笑道:“闻听江南水乡泽国,想来必是风土不凡,景物怡人。”

    正说话间,只见圣人已自彩楼下来,亲自用朱笔为当头那架龙舟点了睛,取下那朵红绸大花,朗声道:“竞渡得胜者,有重赏!”

    此时才听那数百划舟壮汉俱是拜倒,高声嘶喊道:“万岁。”登了龙舟,取浆划水,呐喊前行。

    鼓响三声,红旗招展处,十数架龙舟竞相跃出,自水面上争先滑行,两岸便丝竹笙箫大作,彩楼中的贵人们呼喊着鼓劲,合着船头大鼓声,划舟壮汉号子声,浆击水声,热闹非凡。

    彩楼上的诸位贵人此时也不闲着,早有宫婢捧了朱漆托盘来,盘中放着五色丝线所制的长命缕与石榴花,恭请贵人束在臂上以避鬼消灾,祈求长生。

    四人各自拣了一束绑上,说笑着,沈安青忽而见一旁的彩楼中一位年轻女娘孤零零坐着,身旁不见亲眷和交好的夫人娘子说话,却是独自一人。

    她有些奇怪地问瑛娘:“哪一位不知是谁家家眷,如何一人前来?”

    还是玛雅儿一眼认了出来,神秘兮兮凑近三人跟前道:“说来唬你们一跳,这位可不是人。”

    “胡说,”赵瑛娘第一个笑了起来:“俏生生一个女娘在此,不是人又是什么?难不成还是妖怪?”

    “瑛娘说中了,”玛雅儿故作高深,“这位是宋州刺史王璇王九郎府上新娶的妻房,只是人人都说这位夫人不是凡人,乃是狐仙,擅妖法变幻,无人敢与她往来。”

    这话说毕,连杜秋娘都忍俊不禁,沈安青笑道:“若真有妖法,如何还肯安生嫁人作新妇,只怕是以讹传讹。”

    赵瑛娘抬头望向那位王刺史夫人,笑道:“不若请她过来坐下,与我等一道看龙舟竞渡可好?”

    玛雅儿嘴上说的可怕,却是第一个抚掌点头:“甚好,甚好,说不定还能传些狐仙的法术与我等。”

    赵瑛娘吩咐了侍婢过去,只见那女娘闻说,却是望向这一处,见四人俱是笑盈盈望着她,却也不推拒,笑着起身而来,向四人作礼:“不知诸位娘子寻我有何事?”

    四人忙都起身见了礼:“夫人不必多礼,只是见你独自坐在彩楼中,故而请夫人过来坐下一道说笑。”

    王夫人轻轻抿嘴一笑,踞坐下道:“四位娘子怕是不识的我,不然也不敢邀了我过来说话。”

    赵瑛娘替她斟了一碗雄黄酒奉上去,笑道:“夫人哪里话,我们四人正是神往夫人的仙人风仪,这才冒昧相邀,还望夫人莫怪。”一时间,五人都笑了起来。

    那位王夫人却是看了看沈安青,正色道:“这位娘子我却是认得,可是京都闻名的茶娘子?”

    沈安青与她含笑而望,颔首道:“正是我。”

    王夫人却是蹙眉望着她:“娘子怕是有些祸事近在眼前,还需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