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君臣父子

    胤礽，二十八年前这个年仅一岁半的奶娃娃，在皇玛嬷的支持下成为了大清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在粼粼的水光中，康熙陷入这深深的回忆。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大清历任君主都是在诸王大臣与皇室势力的派系博弈中产生，其间风雨动荡处，几多凶险辛酸，没有人会比亲历四朝的皇玛嬷感触更深。皇室正统早定，对树立皇权威严的作用，到今天看来，依旧是不可估量。

    太子自小聪慧，灵动的双眼和温良的性格像极了赫舍里氏。赫舍里氏嫁给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在忍受着鳌拜党徒日渐嚣张的气焰。若不是皇玛嬷的深沉计较和赫舍里氏的温柔机智，真不知道年少气盛的自己怎么能顺利熬过那段愤懑压抑的日子。

    有时候对着胤礽，心里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的降生与赫舍里氏的离世，不知该如何计较。可转念间，这份酸涩便被更多的怜爱所取代，这是赫舍里氏留给他最真切的念想，这是他的嫡长子，世间最尊贵的孩子，自己百年之后的天下之主。

    来不及给赫舍里氏的感激和爱怜，一股脑全寄托在胤礽身上。幼时亲自教养，入学指派名师。十三岁的胤礽便在新落成的文华殿中一展英姿，为满汉大臣讲解儒家经典、博得满堂赞誉。那时的自己，看着身量未全的胤礽如翩翩佳公子、在众贤林立中光彩照人的样子，心中是何等的欣慰啊。自己三征噶尔丹时，胤礽坐镇京师理政，不负众望、克尽职守，直赢得举朝称道。那时，他也才二十出头吧。

    索额图！

    想到这个名字，康熙眼中又迸射出凛冽的寒光。

    哼，董卓、曹cao之流虽留下千古骂名，却历来都不乏追随者。先是一个鳌拜枉送了性命，没想到那亲眼见证了鳌拜覆灭的索额图，竟也会贼心不死，不仅党附太子、分掌权柄，更蛊惑太子竟欲潜谋大事。哼，胤礽啊胤礽，枉朕教导了你这么多年，你竟想做那献帝刘协吗？

    康熙脸上现出疲惫失望之色，微蹙着眉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下拉的嘴角中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嘲讽，不知是在嘲笑jian臣的不自量力，还是在讥讽自己的教子之过。

    忽然，康熙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张了开来，满目清明。他一个简洁的手势之下，随侍的众人纷纷麻利地替他擦身着装，焕然一新的康熙毫无停滞、大步走回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的桌案上，不知何时已摆上了一个小巧的皮匣，匣侧露出一个精致的青铜锁孔。康熙屏退左右，取了钥匙亲自开匣。匣中毫无意外躺着一封密折，康熙对着折中内容却是怔愣良久。

    －－－－－－－－－－－－－－

    梦萝早上虽是差点闯祸，却总体而言与九阿哥相处愉快。想到平头百姓庸俗无光的自己居然能与古代贵族美男携手调笑，梦萝不得不感慨：穿越，竟是如此神奇。

    读了不少穿越小说，自己眼下的处境其实算是极好了。

    别看小说里那些小妾们过着米虫般无忧的日子，现实当中，妾婢之流是全无地位，也就是毫无人权可言的。而大老婆虽然有地位，却往往不够得宠，这一点，无论小说还是现实，都存在着无数例证。

    刚穿过来那些日子，还以为九阿哥不待见老婆，结合着一贯以来的认知，直以为他是荒yin阴狠的毒蛇九，总免不了哀叹自己命运多舛。

    可这几天有限的相处中，虽然对他的为人不能妄加评价，却总觉得他对自己这个嫡福晋既带出些尊重之意又不乏些喜爱之情，总体而言，貌似算得上是个合格的老公。

    耸眉笑笑，梦萝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敛了精神，认真琢磨手中的册子。裕王府一游，让梦萝清楚地意识到她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府中养病，迟早是要出门面对古代贵族的社交生活的。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管是明面上的姻亲邻朋，还是利益上的帮扶倾轧，她作为当家主母都必须做到心中有数才好。这些东西她不可能张口就问，尤其是那些素日相熟的亲戚朋友们，她既然没装失忆，就断没有不认得的道理。所以她找来了往日走礼的账目，明里说是熟悉府务，实际上则是要从中挖掘她所需要的信息。这些记录里，人名、称谓、因由，体现了各人的身份和亲缘关系，而礼单的厚薄和配置则体现了各家的远近亲疏。甚至从人物称谓和礼单厚薄的纵向变化上，还能追溯到一些过往发生的事件和九阿哥府一贯的行事准则。

    “福晋，前院管事钱先生奉了爷的吩咐，在二门上求见。”

    “哦？”梦萝想起前天貌似九阿哥提过这么一嘴，没想到这就打发来了：“传。”

    梦萝可搞不清楚这古代接见的规矩，便照自己一贯的装腔作势原则，只一个字打发了，其它具体安排由着底下人去做。传话的人果然二话没说撤了下去，而她自己向着旁边凑过来的丫鬟一伸手，任由她扶着去打理仪容，继而七拐八绕地送到某个见客的小厅堂。

    “奴才钱烟子给福晋请安。”

    “免。”

    梦萝端坐堂上，看向来人，不由得暗暗心惊。早听说钱管事是个能人，九阿哥里里外外一大摊子的账目都能汇到他手上审核。据说是不会写字就会看账了，还有一目十行鹰眼如炬之类神乎其神的说法。像这种高级财会人才，在梦萝的印象中，怎么也得三四十岁往上吧。都说会计是越老越吃香，就算来人是个柱杖老头儿，梦萝也不会觉得意外的。可眼下这人，分明就是个小厮模样，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郎啊！

    却看这自称钱烟子的人，身材瘦小、形容伶俐，衣服穿得也不甚光鲜，低眉顺眼、敛声静气，活脱脱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厮。更别说他那名字，写在书面上，大概有人还会像念日本名字那样把那“子”字读实了，听着还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可其实呢，打钱管事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就是纯正的京腔，重音在“烟”上，“子”字是绝对的轻声，倒像是小太监的称呼，带着七分的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