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雾山中仿佛一夜之间聚集了成千上万匹狼,漫山遍野都是野狼哭嚎之声。行宫出入的门楣也被虎视眈眈的狼群看住了,运送物资的队伍在山中被狼群伏击,无一生还。物资进不了山,行宫中的日子越过越紧张。 苏氏忙着除狼患,自然就顾不上处置我。可狼生性狡诈,行宫中的侍卫伤亡惨重也没压制住狼群。复曲训练的上百死士,最后也只剩下了不足一成。 由于山下几个村子也被狼祸害了,官府也组织了清剿。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在山下杀了两头狼就鸣锣收兵了。 这场人狼之间的拉锯战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山中人尸,狼尸到处可见。各类猛兽,猛禽争相食之,雾山俨然成了野兽的天堂,行宫中的人无一不是闻狼色变。 出了狼患之后,有几个夜里我总是能听见大叔那奇怪的箫声,或远或近,或有或无。这些日子他一直让我自己一个人看书,偶有一两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也总是在一旁坐着闭目养神。我本来想跟他说我要离开的事,看见他总是那么疲倦,就放下了。可心底总是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害怕有一天会再也看不见他。 于是在这个狼满为患的除夕夜里,没有红火的福字,没有好吃的团圆饭,没有绚丽的烟花,震耳的爆竹,简单的就剩跟玉俏俩人守岁了。 这是我唯一一次独自过年,想起一家人团聚,边看文艺节目边吃年夜饭的场景,就觉得鼻头发酸,而玉俏早忍不住哭了起来。我跟她的情况本质上是一样的,所以她的心情我能完全理解。 过了午夜之后,耳边就有些似有似无的爆竹声响,陆陆续续到天亮之后。 这天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跟在父母身后给长辈拜年,红包收到手软。 一睁开眼的现实却是女婢们早在塌边候着给我拜年。我没有银子,就把小年时皇帝赐我的首饰,一人分了一件给她们。 她们很开心,千恩万谢的,手脚比任何时候都麻利。玉俏看不过眼,暗地里冲我直瘪嘴。她的红包我自然也没吝啬,挑了最好的给她。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元宵节,我照例到腊梅园里看书。久没露面的大叔已经早早在草亭里等着我了。他的身形更加瘦削了,人也好似苍老了些。 我笑着问他,“大叔你今天,这么积极,又要考我什么呀?” 他也笑了笑,“今天不考你书上的药草,你把为师教你的明月千里给为师吹一遍。” 我说,“好!”,拿出别在腰间的短萧流畅的吹奏了一遍。 听完后他说,“丫头,你这吹奏的姿式怎么还这么难看,一点没有得到为师的真传。” 我说,“大叔,你如入化境的造诣可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练出来的。我这才学了几天,能拿稳当就不错了,你可别要求这么高了。” 他长叹一声,“你这张嘴就是让为师有脾气都发不出来。” 我向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有脾气就要发泄出来,光憋着可不好,容易憋出内伤来。” 然后他就明朗的笑了,脸上再没有那些苍白和阴毒。 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大叔,我要离开这里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他的脸瞬间就陷入了一片阴霾,“不许走,你要是敢走,我就给你吃一粒腐骨噬心丹。” 我明白他并不是真的要这么做,而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拒绝我。 看来分离已经不可避免,我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大叔,我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我是把你当亲人看的。我想守着你,给你养老送终。你跟我一起离开,咱们找个好地方安顿下来,你可以怡养天年好吗?” 他红着眼眶对我笑了笑,“大叔现在还不能走,等你找到好地方安顿下来之后,大叔再去找你,你还愿意给大叔养老送终吗?” “不管大叔做多少坏事,过多少年再去找我,只要我还活着,一定给大叔养老送终。”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他说,“好!为了让你记住今天说的话,为师要喂你一粒世间最毒的毒*药,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死期也就到了。” 我还没听明白他说的话,就真的被他捏住下巴喂了一粒药进去。那药又腥又臭的,让我有种作呕的冲动。 “大叔你…”我弯下腰,咳了两声,再抬头时已不见了他的踪影。我也没心思再看书,只好悻悻的离开了。 入夜之后,我竟然惶惶不安起来。没有圆圆的冰盘一样的月亮,山上时有野兽的嘶吼之声,这个元宵节过的真是恐怖又诡异。 看着黑乎乎的外面,我想象着山下市镇里应该是一片怎样的热闹场景。应该是彩灯如龙,游人如织,肯定还会有无数一见钟情的爱情。 都过了丑时了,我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玉俏一直陪着我说话,其实她这断时间正忙着绣红肚兜,今晚多熬一会儿就能绣完了。 我笑她,“你这是要急着穿给你的吉庆哥看吧!”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娇嗔一句,“小姐,你真讨厌。” 我一脸坏笑,“吉庆哥要是看见你穿这个肚兜,肯定迷死了。” 她涨红着小脸,挪了挪身子背对着我,“奴婢不跟你说了!” 我撇撇嘴,“不说就不说。”,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 终于还是困了,我伸了个懒腰,打趣说道,“吉庆家的,你睡不睡?我困了,要去…” 嗳,玉俏这丫头居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见她手里的红肚兜摇摇晃晃最后落在了地上,我的眼皮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迷迷糊糊中我又到了那棵巨大无比的姻缘树下,那一点都不老的月下老人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要是再不会去,可就要没命了。” 我大惊,再睁开眼的时候,四周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呛得的直咳嗽,流泪。 我使劲摇着还在睡的玉俏,“玉俏,快醒醒,快醒醒。” 她醒过来后看见火海完全慌了,咳嗽着问我,“怎么办?小姐!” 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我说,“捂着口鼻,赶快往外跑!” “噢!”她应着,跟着我往门的方向跑了两步,马上又着急的叫了起来,“我的肚兜呢?我的肚兜呢?” 我简直无语了,训她,“这性命攸关的时候,你还惦记那肚兜干什么。” 她已经回去把肚兜捡了回来,看她那宝贝的不得了的样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门口已经完全被大火封住了,我们两个连靠近都不行,屋顶上的梁柱正一根根的坍塌下来。 不就是打了个瞌睡的功夫吗?火怎么烧得这么大了,我纳闷不已。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抓耳挠腮,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我着急的时候,玉俏冲我尖叫了一声,“小姐。” 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就见她那双灵巧的小手向我伸了过来,猛的把我推倒在地上。就在同一瞬间,她则被一根烧红了的大梁砸在了底下。倒下的时候,玉俏吐了口鲜血,她紧攥着的手一松,那绣着并蒂花的红肚兜被热浪吹到了我的身上。火苗引燃了她身上的衣服,她瞬间成了一个火人。撕心裂肺的挣扎着,喊叫着。 “玉俏,你撑着,我一定会救你的。”我抓起她的肚兜塞进怀里,爬起来脱了外衣,边哭边使劲儿的拍打她身上的火苗。 我拼命的喊救命,期望有人来帮我们,可那些声音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得不到任何的呼应,谁也没有来。 连我的外衣也烧着了,玉俏身上的火还是没灭。我扔了衣服,去拉着她的手,想把她从梁柱底下拽出来,可她手上的皮都脱了一层,我也没能把她拉出来。
我看着玉俏被火焰吞噬,眼巴巴的看着我,动了动嘴唇之后,头垂在地上再也没抬起来。我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玉俏你起来呀!不能放弃,你快起来呀!” 耳中只剩烈火燃烧的声音,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上再次掉落的木头。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有双强有力的手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又把一块黑色的湿布裹在了我的身上。熊熊燃烧的木头在我眼前掉落,将玉俏埋在了底下。 肌肤上冰凉的触感在一瞬间就消失了,我看着他,哭着求他,“大叔,你帮我救救玉俏。” 可他冷冷的说了句,“她已经死了。” 我接着求他,“大叔,她不能死,她还有有病的母亲要照顾,还要回去嫁人。你不是神医吗?我的腿你都治好了,你一定能救他的是不是?你帮我救救她好吗?” “你先睡会儿吧!”大叔眼中闪了一抹寒光,手指在我身上轻轻一点,我就真的睡了过去。 他背着冲出火海,出了行宫,穿过山中迷雾,最后在山脚下的官道上停了下来。 我听见他说,“丫头,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和帝王家扯上关系,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这样单纯的性子吃亏是必然的。” 我怕他把我扔下,不管我。就趴在他的背上,装做依旧沉睡着,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以为这样他就不会不管我。 不远处传来了车轱辘的转动声,还有赶牲口的吆喝声。大叔将我轻轻放在地上,一声叹息之后毫不犹豫的向雾山里走去。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我哭着坐起身,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大叔!你回来,不要不管我。” 他停顿一下,头也没回的对我说,“丫头你要记得,将来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一定要给我养老送终。”接着就突然消失在了黑暗里。 待他重新回到行宫之后,里面已经大乱了。救火的救火,搜捕逃犯的搜捕逃犯,到处都是忙碌的卫兵跟仆人。 苏氏跟疯了似的找上他,质问他,“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出大事了?” 她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他做什么去了,接着又说道,“你去救那丫头了?儿子的江山你不管,却要去管一个野丫头?复曲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复曲的脸无比僵硬,“这么多年来,我为他做的还少吗?可他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我教了那丫头才几天,可丫头说会给我养老送终。你能让他给我养老送终吗?” 苏氏瞬间软了下来,“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不是还有我吗?” 复曲抬了抬眼皮,“那以后我就只管你的死活,他们的江山让他们自己守去。” “这会儿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罗勒被人救走了你知道吗?这行宫的秘密已经不复存在了。他要是回了苏腊,天下可就大乱了。”苏氏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你不要小看了你儿子,青蜂堂不是在他的手上吗?” 复曲并未有半分的惊讶惊慌,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苏氏一个冷笑,“为了个丫头你至于吗?” 复曲说,“这话你应该对自己说,要不是为了烧死丫头,那些人怎么能趁乱轻易的劫走罗勒。” “好!你不管就不管,可我的儿子我不能不管。”苏氏的脸煞白,扭头走了。 复曲也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他嘴上说是不管,实际上却还是放不了手。 ** 求收(>^ω^<)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