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白兔
丁煦寅眨巴一眼,才顷刻的功夫怎么又轮上了自己?不大甘心,抬起手来就往丁姀面前一戳,“不公平,你也得背!” 丁姀愣了下,接着发笑:“好吧,我也来……第四句是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又转回到自己,这下丁煦寅死心,只得再挤出两句:“云腾致雨,露变为霜。” 四人轮过几圈就越渐顺畅,十一爷怕在小辈面前失颜面,故而凝神屏息地专注听每个人背到了哪里,又在脑子里飞快转着今早才看过几遍的原文。两手死死地揪着膝盖,生怕自己错听一句闹笑话。 丁姀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下了三只绡帕制兔子,一人面前放一个。她见外面天色也不早了,冬雪也在帘外探进来好几次,每次见十一爷背书就没敢来打搅。于是这一轮等到冉之背完,她就微笑着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咱们别耽误淳哥儿回去。” 十一爷听到大吁口气,整个人像弹散的棉花。 淳哥儿笑笑着捏了捏放在自己面前的绫帕兔子,询问:“八姨,这是兔子吗?” 丁姀颔首,拉起他的手往他手上放了一个:“这是你们背千字文的奖赏……” “那我下回再背,还有么?”淳哥儿问。 “有,下回八姨再折。” 淳哥儿小心翼翼捧好那只兔子,两眼直直盯着看:“真好看……八姨,下回我不要兔子了,你直接教我怎么折吧?” 这淳哥儿人小鬼大,竟然想到了一本万利。丁姀失笑,再把另外两只兔子分别给丁煦寅跟丁冉之。 这时夏枝往里探了探,见都不背书了,就唤冬雪:“冬雪,十一爷找……” 冬雪听了三两步跳进屋,理理褶皱的衣摆向丁姀问安:“八小姐……给您添麻烦了。” 丁姀道:“都是自家兄弟,何有麻烦之理。 丁煦寅听见夏枝喊冬雪的时候就不住往垂帘望,又看她进屋,早坐不住了。待两人客气完就要起身去拉冬雪。 冬雪瞪他一眼:“若要回去了,也不跟八小姐打声招呼么?亏得八小姐还帮你背书。” 丁煦寅的脸一红,缩着脖子把头扭向丁姀:“姐……我,我……我先回屋了。” “嗯……若喜欢再来我屋里玩。” “哎……”十一爷低低地应着,一手早已经拉住冬雪,死拖活拽地把人拉了出去。 柳姨娘在隔壁也是一下午的如坐针毡,乍见十一爷一脸红通通的回来,面上刷地发白,急问:“怎么了?可是受了欺负?” 冬雪答道:“姨太太,八小姐使法子让十一爷背书,奴婢在外头听到,十一爷背得可好了。” 柳姨娘旋即眼神一亮:“真的?”顿时如蒙大赦一般松出口气。紧紧压迫胸中的悬置之感登如烟雨消散,不禁对丁姀萌生几片感激。 十一爷“嗯”了声,适才发了一通虚汗,这会子外热内冷,两股子温度夹住他,让他不住发抖。 柳姨娘挽起帕子给十一爷抹额头上的汗,笑着道:“不过就是背书,也怕成这样?将来如何跟你二哥一样离家读书去?”又兴冲冲地道,“适才你爹过来,说今年若你考上府学,就给你配个书童。儿啊,你可得争气……千万别教冉之也给赶上了。”说到这里,忽而一怔,抬起头问冬雪,“大少爷可也背了?” 冬雪点头:“背了。” “哦……”柳姨娘又觉得心里略有不畅快,直起身子道,“我让环翠去提水了,你伺候爷盥洗吧。” 冬雪点点头,就把十一爷往净室带。 相间不过一炷香,丁婠与晴儿两人也转回到丁姀处,各自领上人,言谢着都要告辞。晴儿走慢一步,似乎有话要说。丁婠及其识趣,就抱着冉之在屋外等她。 晴儿拉着淳哥儿先说了几句谢话,忽而话锋一转,问道:“八小姐,我昨儿晚上给的东西您用了么?” 一经提醒,丁姀才想起那瓶奇香的液体。见晴儿又是背着别人问她这话的,她为谨慎,就摇头。 晴儿道:“那是好东西。我们七爷说了,是你们大爷托他转给您的,****皮rou伤。” 丁姀诧异:“是大哥给的?”原来那玉瓶竟是丁凤寅托舒七爷转交给她的?她懵了片刻,心里有点哽塞。想到昨晚上送东西的时候张mama也在场,所以晴儿才不当场把实话说出来。这时候再想到被自己浪费了的药液,心底竟有隐隐地发痛。
可是白白糟蹋了丁凤寅的一片好意啊! 她微微叹息。晴儿看出声色,微微笑了笑:“八小姐,今儿一下午小爷叨扰了。下回您到盛京来,让这小祖宗招待!” 丁姀呵呵一笑,淳哥儿也道:“八姨你不如跟咱们一起去明州吧?七叔公说,明州有大海……” 不知为何,淳哥儿的话虽显天真,但落进丁姀心里却有些泛苦。去明州?她不曾妄想过。这一生的距离,不过是闺房与内院的两点一线。关于大海,那已是梦想之外。 晴儿咬住唇,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尴尬笑着道:“八小姐,我们告辞了。” 丁姀点点头,对淳哥儿道:“淳哥儿,下回路过姑苏,可要再来。” 舒淳用力点头。 因为起身不便,丁姀看着两人打帘出去,又同丁婠说话着出了抱厦,她才惊觉天是真晚了。从夕阳已变乌垂,她似乎有些想念庵院里的青山驻影停窗前,那些停留了六年的云淡风轻。 不及再回味,夏枝领着张mama又进来。 张mama在远远地就向她问礼,不过这回却没笑,脸上难得的沉肃,一字一言地道:“八小姐,三太太说晚饭屋里去吃。” 丁姀眉头一敛,转出轻微的一口气息,淡道:“我知道了,稍等等就去。” 张mama点点头,又恍如进来时那般出去。 夏枝送完张mama进来,一脸纳闷:“小姐,您说这张mama是不是怪怪的?” 丁姀“嗯”着,自己扶着茶几站起身,盯着张mama从窗前过去的剪影,心里也不禁狐惑。张mama的表情可是这两天来绝没见到过的,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