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老道与乐殊说话时虽未施礼,但神态间甚为恭敬。 伯颜查那本已挡不住雅各特木尔和锦雕的进攻,又听见里面的巨响,连忙收势退了进来,举目见到垂首而立的师父和揽着梓颜的乐殊,一怔之后就行礼退到一边去了。 乐殊面色不善,狠狠盯着老道,乐无极见他来了好像很高兴,笑着迎上来。 “殿阁已毁,皇兄换个地方修行吧!我有话对你师父说。” 乐无极顺从地“嗯”了一声,唤着“三台”出去了。 雅各特木尔和锦雕侧身向乐无极行过礼,乐殊对他们道:“你们且带了伯彦查那出去。” 伯彦查那不等他们上来,忙就起身。 梓颜看乐殊的阵仗,似乎要好好教训一下老道士,心里有些痛快。 待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那个老道士终于低头拱手道:“少主,王爷吩咐过,这女人要是知道了我们的事就必须除掉,奴才只是奉命办事。” 梓颜至此方肯定那天在行宫外行刺她的人果然是东海王派遣的,只看乐殊作何反应。 乐殊负手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只听父王的,却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老道士连忙跪下:“老奴惶恐!怎敢不听世子爷吩咐!” “你跟在父王身边半辈子了,是府中的老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情理之中,不是有老话说‘奴大欺主’么?我已经向父王表明,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动她,他也答应了,你反倒不听?”乐殊语音虽然不高,但话里尽是讽刺威胁之意。 梓颜听到他这么对待东海王的亲信,虽知他是目无君上的人物,还是禁不住有些感激。 老道士自然知道这个少主武功谋略都在老主子之上,老主子基本上都是听他的话,哪敢再犟嘴,所以一味地磕头认错。 “我只跟你说一次,往后再敢碰他,我不管你跟了父王多少年,立刻就将你给毙了。”乐殊丢下这话,旋即挥手,“去陪着乐无极,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老道士走后,梓颜刚想开口为林贵妃求情,突然就被乐殊一把拉到了面前,唬得她顿时忘记了要说的话。 “颜儿,我不去定坤宫,你不会直接跑到我那里去找我么?为什么要跑到这里?若是我晚了一步……”乐殊说到这里,甚是懊恼,俊眉皱到了一起,露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俯下头来几乎要贴上她的面颊:“那次你想叫雅各特木尔杀了你,我晚到一步你也死了,在行宫又中了剧毒,我不能及时赶到的话你也逃不过一死,今天一点征兆也没有,你就敢跑来找死!是不是非要我将你软禁了你才能安生?” 梓颜稍稍往后仰头,避过了暧昧的接触,莫名其妙想起了总是对她横眉怒目的那个少年时代的乐殊来,他这幅样子跟以前差不多,但是自从他表白后,她就可以体会出原来这男子如此横眉怒目地对她生气,是在乎她……唉!男人啊!难懂。 “软禁……就不要了吧!”皇后为了心爱男人母亲的性命,可耻地让步了,她竖起一根手指头,“我只求你一件小小的事,希望你能答应。” 乐殊眯起了眼睛,眼中射出来的光芒满是不屑,不等她开口就否决了:“不答应,你给我好好生活着就行,别的事一概不管是我们的约定。” “我只求你这一次。”梓颜知道要他放过林贵妃恐怕有点难,所以将姿态尽量放低。 乐殊自然能猜到她要请求的是什么,便道:“我送你回去,以后有事直接找我,不要乱跑。” “放过林贵妃吧,她不过只是一个可怜女子。就算你想要那张宝座,皇上也对你言听计从了,何必要牵扯上不相干的人?”梓颜从来对政治不敏感,想象不出乐殊究竟为什么要对付林贵妃。 乐殊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自古皇家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乐伽楠名满天下,就算乐无极出了什么事,也该是皇太子继位。而我想要用乐无极的名义先废掉皇太子,那么先让太子之母获罪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答应过你不隐瞒,就将真实想法和盘托出,你也答应过我不插手,既然知道了我的计划,就当听故事吧。” “你这么快就想对付他了……”梓颜不免怔忪,在夺位的大事面前,乐殊既然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按照常理是不会答应她的请求的,那么将来她如何对伽楠交代?思来想去,她干脆也不隐瞒自己的用心,开门见山道:“敢问世子爷,如何才能让你放了林贵妃?” 乐殊笑了起来,一脸的灿烂,不过却道:“我没有想过用林贵妃跟你换什么条件。” “如果是我提的呢?” “那我要看到底放了她我有什么好处,而且我得到这个好处也不能叫你有半分怨念,若你像对乐无极那样对我,不换也罢。” 梓颜见他明明很好说话的样子,却是滴水不漏,只能暗咬银牙,秀眉紧簇。说实话她能提出什么条件来呢?难道用自己的将来去换么?那也太可笑了,就算乐殊已经明确表示他喜欢她多年,从世俗来看,她一个嫁过两次,并且还怀着孩子的妇人,有什么脸面拿自己来谈条件?更何况就算有这个脸面她也是不愿意拿自己来换的,这不是自私,而是自重。 思索间,两人竟不知不觉走出一大段路,乐殊微笑着走在她身侧,觉得她这副受了欺负的样子跟小时候还是一模一样,越看越是喜爱。 最近宫里面风云迭起,权势从来无匹的林贵妃下了大狱,曾经最得宠风光的德嫔和庄嫔死了一个,另一个也没了孩子,皇帝又早就不踏入庄嫔的房中,一直关起门来求仙问道。现在皇后和被宣布为监国的东海王世子这么亲近地大咧咧地走在宫道上,他们不避嫌,只有宫人们避嫌了,故而很多人能猜到多事的下场是什么,一路上人们远远地看见他们能躲的就躲了过去,躲不过的就远远跪着。
雅各特木尔和锦雕也跟得很远,锦雕眼中只有乐殊,而雅各特木尔眼中只有梓颜。 “生气了?”快走到定坤宫的时候,乐殊终于不想再逗她了,小时候让她误会也罢了,现在他不想让她觉得他不重视她。 梓颜硬邦邦地答:“岂敢。” “明明就是生气了。”乐殊叹气,“那么怎样才能让你高兴,只要你说出来,我无不让步的。” 梓颜很是意外,又觉得他又是逗弄她玩,转过头道:“那你就放了她啊!答应我不要去伤害她,她就是一个女人而已,手上又没有兵权,也没有一众王公大臣的支持。你要是讨厌她在宫里的身份地位碍眼,最多将她贬为庶人放她回太师府好了。” 乐殊边听边点头,末了道:“嗯,颜儿说得很有道理,既然这事要我来处理,定了她的罪名之后宽大处理反倒更加显示出我的胸怀来了,那我就答应你了,将她贬为庶人,从皇室玉牒除名,放回林家。”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梓颜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还要多谢颜儿为我考虑呢,我也不要换你任何条件,只要你高兴这么办就成了。”乐殊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梓颜却觉得全身发寒,问道:“照你这么说来,只要我高兴,让你承认害德嫔和庄嫔的人是你,或者你找个替罪羊,还林贵妃清白,让她继续主掌六宫,你也会答应了?” 乐殊好笑地扁起嘴,伸指弹了她的额头一下,道:“怎么可能!讨厌颜儿的人我都不会让她好过的。” 梓颜简直被他气得半死,问题是还说不出他什么不对来,甩下一句:“别跟了进来!”顿顿足就往宫里去。 “你这是过河拆桥!”乐殊心中十分畅快,毫不介意宫人的目光,在她背后大叫。 梓颜回过头来,恶狠狠地道:“既然世子如此说,那你不妨带了八沙额真过来,让我好好羞辱一番。” “臣遵旨,待处理了林贵妃马上就带她过来,皇后若是不舍得动手,我也要将她面皮剥下来。”乐殊居然风度极好地欠身行了一礼,走了。 梓颜也不知道他此言是真是假,一愣神间,来不及阻止便不见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