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又是冬来到

    内宫侍卫和皇帝皇后左右的宫人嘴是很紧的，这从那夜皇太子夜探深宫之事再也没有人提起就可见一斑。可见八卦虽然是人类的天性，但是关乎到性命的话，谁都是知道轻重的。

    伽楠一去，梓颜心里一片凄凉，只为了腹中的孩子每日里努力逼自己咽下一些吃的，而且除了睡觉，她不是坐在窗前发呆就是默默地流泪。她甚至连娘家来人也不接见，简直是与世隔绝，那模样好像实静静地生下孩子来就完成了这辈子所有要做的事。

    谢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有活力一些。

    宫女太监们看见皇后娘娘根本无视于他们的存在，有的开始偷懒散漫，有的觉得皇后的恩宠必不长久，原来能入定坤宫侍奉的喜悦变作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当然也有十分着急的，比如五福。

    他寻思着没有人可以商量，就相中了谢嬷嬷。见从早上起，皇后一直呆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谢嬷嬷站在外间叹气，就凑上前道；“嬷嬷好！”

    “哦，公公。”谢嬷嬷客气了一番，然后道：“怎生寻个事让皇后娘娘忙碌些，我真担心她这么下去想坏了脑子啊！”

    “奴才也正有此意。这定坤宫吧，好是好，中宫……不过么，景色却是单调，外面庄严肃穆倒是十足的，却连个游玩的园子也没有，看个花儿吧，还是盆栽的！咱们皇后娘娘怎么屑于跑到御花园跟那些个低等的嫔妃挤在一块呢！”他眼睛从门槛上掠过去，看见外头摆的盆景中的花儿都落得七七八八，肥白的脸上升起了怒气：“嬷嬷您看这宫里的小兔崽子和宫娥们都得好好修理修理了，这是什么地界儿？敢这么怠慢？咱们娘娘本来就心情郁郁，再看见花都掉成这样了，哪能精神好呢？”

    谢嬷嬷也觉得他说得在理，而且十分为梓颜考虑，便连连赞同。

    五福就先出去呵斥宫娥们去换新鲜的盆景，却被梓颜听见了，幽幽道：“都什么天气了！花无百日红，到底是会谢的。”

    谢嬷嬷见引起了梓颜的感慨，招手叫五福进来，两人一起到她身边去，她又不厌其烦地开始劝了：“姑娘，别想太多了，要不咱们做些针线活？”

    五福忙道：“要不奴才让人去取些书过来。”

    梓颜都没有反应。

    “再不然，奴才去吩咐大尚宫一声，定坤宫只留几个人守着，娘娘去回了皇上，到冬宫去避一避寒气？您看您整日介坐在风口子里，冻出个好歹来，奴才们就都不要活了。”

    梓颜听见出皇宫，到冬宫去，面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

    五福见她真的感兴趣，忙接着撺掇起来：“这往年的这时候啊，说不定皇上都起驾过去了，不过都是侍奉太皇太后一起去的，今年皇上若是为了太皇太后不去，娘娘去倒也使得。”

    他这话说到了梓颜的心坎上，她真的不想在宫里与乐无极一起。

    而五福呢，觉得照梓颜目前的样子，让皇上见了也不讨喜，莫如换个风景秀丽的环境，他们这帮奴才多想想法子，把她给逗高兴了，把心思都给理顺了，至少他不会笨到没看出来皇后跟皇太子之间不清不楚的，皇上这连定坤宫也不来，肯定还没消气，出去对皇后有好处。

    他那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谢嬷嬷却是知道梓颜怀有身孕的，迟疑道：“只怕车马劳顿。”

    梓颜也想起冬宫虽美，却只与圣聪帝去过，便也摇头：“除了宫里，京城玉泉山不是还有别宫吗？”

    “唷！娘娘，那可是避暑之地，大冬天的上去了，冷得慌。”五福连忙反对。

    “再冷也不会有草原上那样的冰天雪地。”梓颜想起年前的一整个冬天，都与伽楠并肩驰骋，心里更加向往那银装素裹的世界，“你去准备准备，就说我要住到玉泉山去。”

    五福愣了愣：“皇后娘娘要离宫，想必要皇上的允许吧。奴才是不是去请旨？”

    梓颜想了一想，微微点头，心里却觉得他不可能让她去的，所以自嘲地冷笑一下，向谢嬷嬷道：“去不成，嬷嬷说的做针线也是不错。”

    五福得了皇后的首肯，就巴巴地跑去向圣聪帝请旨了。

    谢嬷嬷命宫人搬来一张绣架，在梓颜周围摆开了各色的花样、丝线，宫女们讨好皇后，将一张张都已经描到绢上的各色花样轮番展开了让梓颜选。

    花样子很多，应是宫里专门的绣房制的，都很精美，不过怎么也逃不出龙凤呈祥、梅兰竹菊、富贵牡丹、福寿禄字、云纹、嫦娥奔月、鸳鸯戏水、八仙过海等传统样式。

    梓颜突然想起与燕秀一同离开京城时，主仆二人靠在马车里绣的是想给小meimei的肚兜，到最后燕秀遇害前，那肚兜还没有绣完。由此她想起自己的孩子，深秋怀胎，生下来时应该是盛夏，却该多备些夏日穿用的衣物才是。于是她打叠起精神，命人裁了红色、橙色、白色、蓝色各种上好的丝缎，自取了一块白色的，在上面开始绣起燕子来。她打算用这块绣着燕子的衣料给孩子做一件外衫。

    谢嬷嬷会意，选了块红色面料的软缎子和一幅大胖小子为图的连年有余的花样来用架子绷了，让人搬了不少锦墩过来，想一起绣热闹些。

    “奶娘虽然不老，坐在地上还是不合适的。这宫里不开门没什么大小，不如大家都搬了凳子坐下。”

    宫娥们见皇后娘娘益发好说话的样子，都很高兴，那四个有脸面的大宫女便商量着给皇后娘娘绣一件九十九只凤凰的斗篷面料。于是有人就搬过好几张小凳来，围坐在梓颜身边开始坐起了活计。

    五福去了半晌，方才回来，梓颜也不问他，谢嬷嬷看他一脸喜色，便知事情是意外地成了，忙招呼他进来问：“皇上答应了？”

    “倒是没见着皇上。”五福给梓颜行了礼，笑道：“奴才本来让洪公公传话，不过他说皇上说谁也不见，有任何事去问东海王子都能做主。”

    梓颜眼皮抬了一下，更加奇怪。

    “奴才也觉得奇怪，没敢问太多，就直接去求见东海王子，到了他住的宫，全是等着候见的官员，在殿前服侍的人说，里头从五更起就开始忙了，片刻没得闲。奴才想，皇后娘娘吩咐的事不比那些个臣子们要说的事大么？就让人去回了。”

    梓颜见这家伙还挺唠叨的，讨功也讨得很明显，倒是个真小人，便直接问：“难道我要出宫的事，东海王子也敢答应？”

    “就是啊！世子他忙就召见了奴才，听说娘娘闷得慌，只皱了皱眉头就同意了，还命那日娘娘指名向皇上要的那个异族侍卫贴身保护娘娘去。他那边的张公公已经奉命去尚宫局传旨准备娘娘出行的仪仗了，奴才就回来给您复命，请娘娘示下，咱们自己宫里还需要备些什么带去？又带哪些人去？”

    谢嬷嬷知道他想引梓颜分心，暗暗向他竖起拇指表示夸奖。

    宫娥们听说要出宫到山上玩，除了皇后又没有别的主子同行，都是十分兴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求梓颜带她们去。

    正有些闹腾的气氛，一个小太监在门外俯身道：“皇后娘娘，宫外有隆乡侯府上的三姑娘求见，说是有急事求娘娘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