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 东海王子
梓颜见母亲这里实在绕不过去了,抬起头来:“母亲!其实……其实,颜儿已经有心上人了。” 侯夫人大惊,皱眉喝道:“胡闹,姑娘家家的,浑说什么呢?传了出去,还叫不叫你爹爹做人了?你……你在外边遇到什么人了?没有……没有私定终身罢?” 梓颜咬唇忍住笑:“母亲放心,我没有遇到坏人,这个人呀!我保证爹爹和您都能答应。” “那是谁?” “就是——当今的神机太子,乐伽楠!” “你疯了!”侯夫人浑身发抖用她瘦弱的手捂住女儿的嘴,张目向外面打量,四周静悄悄的,哪有人影,她这才吁出一口气。等她回过神来,又觉得梓颜不可能开这种玩笑,焦急地追问:“难道……你说的是真的?” 梓颜点点头,开始把林贵妃如何想杀了自己,伽楠如何救她,一路上又如何待她,说了个大概。 侯夫人是一个传统规矩的女人,简直不敢想象会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发生这样的事,听女儿说来,好像听说书一样,一会替她发愁,一会替她高兴。 梓颜娓娓说着,看着母亲面上又有了光泽,似乎又年轻了许多,心里也甚为欢喜。 终于说完,侯夫人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直到梓颜晃她,她才喃喃道:“皇太子,那是大历的骄傲啊!为了你千里追杀来救你,对我儿确是一片真心,我……他竟然要做我的女婿……”又有些不相信,看看梓颜,又道:“可……可林贵妃是他的母亲,她想杀你!这如何是好?” “那是当时她以为女儿克死了林清献太生气了吧。”梓颜并没有把圣聪帝对她的荒唐事提起来,“母亲您就别瞎cao心了,难道您信不过神机太子么?” “我想,他如此待你,应该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只是,只怕你们的婚事就没那么容易了。” “母亲您就少cao心吧,大不了不嫁就是。”梓颜笑着去端了茶过来帮侯夫人漱了口,侯夫人说了半天话,也真是累了,由着女儿服侍她躺下。梓颜想到文泰他们还在外头,便告诉母亲去去就来。 刚踏出门,就见自家的舅舅领着小喜子打着灯笼走进了院门,见了梓颜,小喜子噔噔噔地跑上来打千儿行了礼:“姑娘,殿下让奴才来给您报个信,他这几日在宫里恐怕脱不开身了,一切都好,让您放心。” 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惦念自己,梓颜心里一暖,道:“你快回去侍候郎君,夜里你要记得给他添衣服,别惦记我。” “哪能不惦记您呢!”小喜子道:“殿下总担心您这里人手不够,这不,让奴才回宫带了几个过来侍奉。” 梓颜一看,这才发现舅舅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和四名侍卫,一起向她行礼。这些人既是伽楠所赠,再说如果不接受,恐怕文泰和小椿子就不得休息,于是梓颜一一接受了,便打发小喜子回去。 这一夜,梓颜在侯夫人房中相陪。 *** 玉壶光转,铜漏声伴随着和尚们敲着木鱼的念经声肃穆地回响在九重宫阙的深处,到处的宫殿都扎上了白幔,灯纱也蒙上了白色,宫女太监皆是白衣麻鞋,黑色的天幕下似乎笼罩着一种压抑的,阴沉沉的气息。 太皇太后停灵在华昭宫,圣聪帝身穿重孝服结庐居于华昭宫外,分不清他是箕坐于地还是跪着,他原本俊朗的玉面上笼上了一层严霜,虽是满面疲惫之色,却没有休息的意思。 新近最得宠的德嫔和庄嫔曾自觉着受宠上去劝说皇帝回宫歇息,一个被拂得跌出去,幸亏被宫女们接住,另一个吓得差点流产,两人退回宫之后,其余分班守灵的后·宫妃嫔们谁也不敢再上去造次了。 有官员和皇亲国戚的内眷们分着批次在灵堂跪拜哀哭,许多人装哭装得声音嘶哑,仍旧在那伏地恸哭。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地,自古帝王重视的亲人大丧比皇帝死了更可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皇帝不满,说你不哀痛不恭敬,大祸就会临头了。 伽楠以重孙的身份在大火盆前丢纸,太监们源源不断地运来叠好的金山银山,与他一起丢纸的还有戴着重孝的洛阳王和东海王子乐殊,而东海王年事已高,遭逢母丧,一个急火攻心,已经晕过去被抬往别宫休息。 洛阳王是圣聪帝的兄长,只因生母身份低微,当年没有对皇位有半点觊觎之心,故此算是皇帝的兄弟中活得最安逸的一个,他吃得白白胖胖好不福相,与圣聪帝和伽楠长得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倒是那个东海王子乐殊,二十五岁上下,身形高挑,面目清隽如水,举手投足极有王侯风范,他在江南一带才名极盛,尤其擅长音律,南方人多推崇东海王子为天下第一才子,连向来目下无尘的伽楠都认为这位王叔是个雅人。
伽楠、洛阳王和乐殊都没有哭,洛阳王因圣聪帝在此结庐守灵,他同为孙子不敢离开,其实早已烦躁得呆不下去了。 将近三更天,洛阳王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个枯燥的丢纸运动,轻声道:“太子殿下,夜已深了,你路途奔波不累么是不是该去劝劝陛下回宫休息?” “啊!王叔要是累了尽管去休息吧,侄儿自然会去劝解父皇的。”伽楠知道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也看出了洛阳王的无奈。 洛阳王也不再推辞,向他们两个拱拱手,服侍他的太监忙来把他扶了,跌跌撞撞地掩着面一路哭出去了。 伽楠又向乐殊道:“小王叔也去休息吧。” 乐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若是累了,臣自当去的,殿下也是。”他的声音和煦如西湖边三月的春风,让人听了身心舒泰,也不会觉得他无礼。 妃子们是在灵堂的幔子后面守灵的,林贵妃见夜深人静,这时自幔子后向伽楠招招手,示意他进去说话。 伽楠走到白幔前向林贵妃行礼:“母妃安好。” 林贵妃想拉他进去,伽楠轻轻一用力,道:“儿子已经长大了,入内实在不便。” 林贵妃这才醒起许久没见到伽楠,上上下下看看他,又高了不少,原本他就显得长身玉立,这时更加是飘逸出尘了,不由噙着眼泪凄楚地弯了弯嘴角:“你去劝劝你父皇吃些东西睡下吧,太皇太后在天有灵,看了会心疼的。” 伽楠一怔:“母妃可以去啊!” “他……他很久没有与我说话了。”林贵妃极低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伽楠见她清瘦了不少,原本的雪肤花貌都失去了光泽,心中隐隐有些为她难过,遂点头道:“儿子去。” 躲在帘后的明诚郡主再也忍不住了,揭开帘子直接扑到他的怀里,大哭道:“太子哥哥,太皇太后走了,疼我的人又少了一个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