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初为人妇

    晨曦微露，轻而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梓颜努力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胸中一片混沌，分不清自己置身于何地。她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略微清醒，才想到必是丫头催起，她该去给公婆奉茶了。

    每个少女都憧憬的洞房花烛之夜成了一场噩梦，她想起昨夜林清献如狼似虎的表现，就变了脸色。

    转头看他，好梦正酣，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除了叹气，又实在无可奈何。为怕第一天奉茶就迟了时辰，梓颜勉力挪开他的胳膊大腿预备起身。

    “嗯……娘子别动。”林清献睡梦中嘟呶了一句，便翻身睡去。

    梓颜撑着起身，感觉周身刺痛酸软，努力调适了一下过去把门开了。

    门外果然站着燕秀和翠眉，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丫头领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捧着些梳洗用具。

    “爷还在睡吧？”那丫头压低声音问了句，然后径自进房，熟练地替林清献盖好薄被，拉好了半开的纱帐掖在锦垫下。

    梓颜看得怔愣，这丫头正是昨夜扶着林清献回房的其中一个，当时匆匆忙忙，未来得及细看。

    丫头复出房来，带上房门，将梓颜引到睡房的外间梳妆台前坐下。行礼道：“少夫人见谅，奴婢小蛮，方才是怕惊扰了爷休息。”

    “小蛮？”梓颜喃喃重复了次，看向伶俐些的翠眉。

    果然，翠眉笑道：“姑娘不知，这小蛮jiejie是贴身服侍姑爷的。是姑爷这扶醉轩中的头牌人儿。”

    “哦？”梓颜免不了打量她。但见她浅绿色六幅曳地秋裙外罩褐色绫罗对襟长衫，长衫外还用同色的穗子编的腰带轻轻扎了，上面还挂着玉挂件，显出纤腰一握，面容姣好，笑意盈盈间还难掩一抹干练之意，实在是一个出挑的人儿。

    “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小蛮的名字，莫不是这样来的？”梓颜笑问。

    小蛮羞涩地笑：“呀！这都是爷玩闹改的名字，已让府上几位姑娘都笑话过了，今儿又招少夫人的笑，明儿奴婢便回了爷，让改了去。”

    “这名字很适合你呀，为何要改？”梓颜只觉饥肠辘辘，再顾不上小蛮话里话外故意透漏的那层意思，“我想用些粥膳再过去向老爷夫人请安奉茶。不知道这辰光，府上可备有膳食？”

    小蛮道：“咱们太师可是每日要赴早朝的，四更天便在府中用了早膳动身，夫人寻常是卯时起身，现在还早，婢子去吩咐厨房给少夫人备些吃的。”

    梓颜了然点头，原来所说的给公婆奉茶，在林府只是给婆婆一个人奉茶罢了。

    梳洗用膳毕，梓颜端了茶到婆婆起居的外间等候。

    正儿八经的两排黄花梨太师椅，堂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白虎秋风图，顶心一盏华丽的八宝璎珞琉璃宫灯，室内多置兰花，幽香阵阵，倒是不俗。

    崔夫人想是cao持儿子的婚礼累了，比寻常起晚了些，到了卯时还没有动静。

    梓颜肃立等候，回想一路上看到的园庭，但觉比自己家大上数倍，四平八稳，也不显得特别雅致，富丽堂皇有余，人居意趣不足，也便打消了观赏的兴致，只想了了差事就回房歇息去。只是那房中尚有个林清献，想起他她就免不了一阵哆嗦，心里烦恼异常。

    好不容易候到崔夫人起身，听得儿媳在外面等候，崔夫人倒也不拿架子，命身边的丫头请了她进房。

    梓颜进去，看见崔夫人在窗前由个半老婆姨在梳着头发，连忙屈膝遵了声“婆婆。”上前接过梳子小心梳理起来。

    崔夫人自镜中看她，面色平静，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梓颜放了点心，她自小算得心灵手巧，也经常帮母亲绾发。这崔夫人年纪将近五十，红颜已老，但将养得宜，看上去只有四十许，便梳了一个斜飞的堆云髻，镜中人好似顿时又年轻了几分。

    崔夫人就靶镜中细看了下后头，整齐利落，方才转头注目儿媳，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美人儿的手巧些，把你这老东西比下去了。”她伸手一指服侍她梳头的半老徐娘。

    那婆子敛身一笑，也不说什么。

    “婆婆谬赞了。”梓颜以眼神示意燕秀去换温茶到外间等候。

    崔夫人起身握了握梓颜细白的小手，道：“往后就喊母亲吧，咱娘俩也亲切些。”

    梓颜不敢推辞，含羞喊了声母亲。

    崔夫人见这儿媳生得举世无双的花容貌，柔顺和婉，心下也打消了一些对她家世的不满意。到外间端坐了受了媳妇的茶，又训教了几句，便让她坐下。

    梓颜敛眉低首，还是恭听教诲的模样。

    “也没别的了，就是你贵妃jiejie曾发了话，献儿娶妻她不得来，少不了要早些见到你的。今日是你第一天到家中来，我看就罢了，一会让陈弄璋家的带你去认识一下府中诸人，明日你还早起，我们一同入宫去拜见贵妃。“

    “是。”梓颜颔首。

    原来那梳头的便是陈弄璋家的，娘家姓窦，年轻的时候是崔夫人的陪房，因模样生得寻常，到了年纪甚大才由崔夫人做主配给了林府的账房先生陈弄璋。于是梓颜便谦称她为窦姑姑，惹得窦氏非常开心。

    窦氏领了梓颜到一处明净的厅堂，传了府上各管事和有头脸的下人来拜见新少夫人。

    走在回廊上，窦氏道：“咱们府上的正经主子只有太师，夫人，三姑娘和少爷。三姑娘因是夫人亲生，不幸姑爷没了，夫人怜惜她，故将她接回府中，少爷的大喜日子，见面恐为不祥，夫人吩咐便等少夫人三朝回门之后再相见。那东西两府中的主子，都是依附太师的宗亲，她们的女眷自会来拜见少夫人。”

    梓颜一一颔首。

    这太师府上混饭吃的真是不少，梓颜单是见见人，听他们问声好说几句吉祥话，便已过了午时，身上困乏，又不好说得。

    燕秀细心，道：“姑娘乏了吧？可回自己院中用了午膳小憩片刻。”

    窦氏也笑：“都是老婆子糊涂了，夫人也吩咐今日不用留少夫人饭，且回去相陪少爷。”

    梓颜不自在地赔笑。

    好不容易回得扶醉轩，一大群丫头便自正房门前迎住了，一个个施礼，报了一大堆名字，梓颜因身上困乏，只稍稍记住一个特别出挑的名叫纤琼，其余十几个浑没印象。

    小蛮并未出来相迎，有个丫环就压低声音道：“奶奶，大爷想是累了，这会子还未起身，小蛮jiejie正在屋里侍奉呢。”

    说着猛递眼色。

    可惜她的表情都做给了瞎子看，梓颜乐得清静，便吩咐等林清献起了再备膳，自寻了敞厅里间一张湘妃榻，倒下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