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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请罪

    当夜,只剩下一口气的落葵被送去了京郊的农庄,如此琉璃院大丫头的位置自然空缺了下来,消息得的快的丫头和婆子听了,无不精神一振,想着法的想让自个儿,或者自个儿家的丫头去补了琉璃院这个一等丫头的位子。

    府中上下谁不知,在大房屋里当差的都是府里最为有前途的,竹清院的五爷便不说了,日后整个定国府都是他的,而琉璃院的长姑娘虽是女儿家,但日后也定是高门贵人的,一等丫头那都是有近身伺候的机会,只要灵性伺候的好,入了姑娘的眼,将来那醅碧嫁出去了,便是正经的大丫头,这可真是挤破头也得抢的好地方。

    顾砚龄自然清楚众人的心思,因而翌日一早,便穿戴梳洗整齐,前往静华院。

    近些日子傅老太太精神懒怠,因而早已发下话,每日的请安礼暂时都免了,如此也替顾砚龄省了一段路。

    眼看着六月末了,太阳热辣的挂在碧蓝无云的空中,路旁的树叶被太阳照射下泛着强烈的光,似是能滴出碧莹莹的油来。各样的鸟在林间婉转啼鸣,而那蝉也早已趴在树干上,“吱呀——吱呀——”的叫着。

    顾砚龄虽是着着薄薄的红杏烟影画裙,待走到静华院时,也已是一身涔涔的汗意,不由站在门前整理了衣裙,拿丝帕擦了擦额间的汗意,这才欲进去。

    墨兰闻声恰好打帘出来,抿唇笑着上前,亲切的挽着顾砚龄,左手打了帘子,侧首与顾砚龄一边朝里走一边笑着道:“外面这么热,难为姑娘还走来,恰好快要用膳了,太太说让姑娘就留在这儿一起用吧。”

    顾砚龄闻声笑着颔首:“那我来的倒是巧。”

    当顾砚龄与墨兰有说有笑的走进了里屋,便瞧着谢氏此刻正站在窗下,右手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剪刀,微微弯腰低颌,左手捻着面前一盆茉莉的花枝,轻轻用力,修剪了一小截花枝来。

    “母亲。”

    顾砚龄恭谨地敛衽行礼,谢氏闻声直起身子来,看向少女时,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阿九来了。”

    顾砚龄微微点颌,当抬起头对上谢氏温和的笑意时,微微有些发愣。

    见少女如此,谢氏表情也微微有些僵滞,但终究只是化之一笑道:“可用膳了。”

    “还未。”

    谢氏点了点头,转而继续手中修剪的活。

    “正好就在这儿用了,徐嬷嬷,多备一份碗筷。”

    徐嬷嬷闻言眯眼一笑,当即应声欲去,谁知身后又传出谢氏的声音。

    “越发热了,再叫小厨房添一份桂花糯米蜜藕和小米粥来,去去腻。”

    徐嬷嬷身子一顿,背着身的她笑的更是高兴了,当即连连道:“嗳,奴婢这就去。”

    当徐嬷嬷出了屋子,屋内顿时宁静下来,耳畔只有谢氏微微摆弄茉莉的声音,顾砚龄此刻静静看着徐嬷嬷消失的软帘,随即好看的眸子转而凝到谢氏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母亲,是从来都不大喜甜食的,更何况这大暑日的,那桂花糯米蜜藕显得更甜腻才是真的,哪里会去腻?

    但是,那桂花糯米蜜藕,却是她喜欢吃的——

    “你来瞧瞧这盆茉莉如何。”

    谢氏的声音骤然打断了顾砚龄的思绪,顾砚龄随即一愣,对上谢氏侧首而来的目光,这才敛神上前,只见眼前那盆茉莉花叶色碧绿,花簇紧密洁白,有的拇指小的花苞上沾着盈盈的露珠,隐隐一抹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让人不由精神一松。

    “母亲打理的好,这花比阿九屋里的那些开的好。”

    谢氏唇瓣微微含笑,随即拿着剪刀的右手轻轻一抬,墨兰忙端着漆盘捧过去。

    剪刀轻轻被撂进盘中,白兰随即将丝帕递到谢氏手中,谢氏接过擦了擦手,随即又递了回去。

    顾砚龄自然的上前扶住谢氏,一同走过去坐着。

    “一会子回去,你将那盆茉莉带回琉璃院养着吧。”

    顾砚龄闻言一顿,随即应了,扶着谢氏的身子刚坐好,眼见着要起身,谢氏瞥到少女额际的汗,不由道:“外面越发热,以后要来,就挑太阳落了再来。”

    话说着,顾砚龄便已从袖笼中抽出丝帕拭了拭,谢氏右手的动作一僵,终究将手中的丝帕紧了紧,收了回去。

    在谢氏的示意下,顾砚龄也落了座。

    “你一向畏热,若是觉得难耐,便与徐嬷嬷说,多搁些冰盆到你屋里去。”

    顾砚龄顺从地点颌,谢氏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你二舅叫人送来了些岭南的荔枝,一会子叫醅碧带些回去,放在井水里镇着,也好去暑。”

    对于面前的谢氏,顾砚龄还是微微有些反应不来,总觉得有些异样。

    恰在这时,静华院的二等丫头白檀走了进来,微微一欠身,小心看了眼顾砚龄,随即微微抬眸对着谢氏道:“太太,宁德院的余mama来了。”

    余mama?

    不正是落葵的娘么。

    顾砚龄了悟,并未发言,谢氏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淡淡舒展开来。

    “叫她进来吧。”

    白檀当即应声下去了,谢氏微微靠了靠身子,舒舒服服的微阖着眼。

    窸窣的脚步声在帘外响起,一个小心翼翼地妇人随即跟着白檀走了进来。

    “奴婢给太太请安,大姑娘。”

    白檀退了下去,屋内一片寂静,那妇人仍旧弓着腰不敢起身,过了片刻,只瞧着那妇人额角的冷汗一颗一颗朝下落,却是丝毫不敢抬手去擦。

    谢氏淡淡睁开眼,听不出语气道:“你来了。”

    余mama颤颤巍巍的抬了抬眼,恰好对上谢氏落过来的眼神,看似平淡却是满含冷意。

    余mama当即“噗通”跪了下去,声音带着颤抖道:“奴婢是来向太太和大姑娘请罪的。”

    “哦?”

    谢氏轻巧出声,随即问询道:“你不在我大房当差,请的什么罪?”

    余mama一听,语中满是悔意和恨其不争道:“奴婢一家子错在养出了落葵这样的孽障,惹得老太太,太太和姑娘生气——”

    话说到这儿,余mama小心地看了眼座上,见谢氏神情淡淡的,随即咬着牙哭道:“若知道那丫头是这样的,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给溺了,哪里会平添出这些事端,给太太们添堵,太太,奴婢断断是没有这么个女儿的。奴婢今日来,是代奴婢一家子,请太太和姑娘降罪的。”

    顾砚龄闻声唇角微微一动,眼前这个余mama也是动了心思了,生怕被落葵给连累了,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可见是放任落葵自生自灭,只为表明自己清白的立场。

    等了半晌,久的让余mama站着的一双腿都快要打颤了,却是强撑着,那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去了。

    “好了。”

    谢氏懒懒坐直了身子,一双美目和气的看着余mama,唇瓣却是让人瞧不出,究竟是带着笑,还是未带笑的。

    “你也说了,既是没有这样的女儿,又哪来请罪一说,落葵是落葵,你们是你们——”

    说到这儿,谢氏不由喟叹一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这份心,我也明白,昨儿的事,一码归一码,我倒没有糊涂到牵连忠诚的老仆身上,你说是不是?”

    眼见着谢氏这般说,余mama一颗提着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谢氏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也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口,不由更是心下一动,眸中含泪来。

    大太太,到底还是心慈的人啊。

    “奴婢谢太太——”

    见余mama语中哽咽,谢氏唇瓣微不可察的一扬,随即道:“如今,你们更该尽心尽力,好生当差,才不辜负了老太太。”

    余mama闻言,当即连连道是,这才被劝了回去。

    顾砚龄看着这一幕,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虽然人人都说为防后患,就当斩草除根。可顾砚龄却觉得,谢氏这般才是最好,昨日对落葵的重刑已是起了极好的震慑作用,如今那余氏一家犹如惊弓之鸟,若是想收拾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有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逼得急了,就是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更何况是心思多端的人?

    如此处置,给众人一个警醒的同时,也显示了大房的仁善明智,倒不至于落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今后这余氏一家,就是念着谢氏这个恩,也不敢再生什么事端来。

    “落葵既然去了,我想着,便将白兰送过去,补了你屋里大丫头的位置,白兰稳妥,也让人放心。”

    谢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顾砚龄闻言抬起头道:“阿九来,正是要与母亲说这件事。”

    谢氏见此,便示意顾砚龄说下去,顾砚龄随即徐徐道:“母亲屋里的芷兰,汀兰已经送去了竹清院,如今最为体贴的也只墨兰和白兰了,若是再去个白兰,母亲这,阿九倒是不放心了。”

    谢氏闻言心下一暖,正欲说话,却见少女笑着道:“阿九身边的二等丫头绛朱也好,人灵性,忠心,娘老子又远在金陵,阿九想着将绛朱提上来做一等丫头,二等丫头有芸苓,落红她们三个便罢了。”

    谢氏微微思索着,将顾砚龄的话琢磨了下,终究也算同意的点了点颌。

    “既然你这般说,那便如此吧,你屋里的二等丫头,待有了合适的人,再补上去一个便是。”

    顾砚龄听了,自然是笑着颔首应了。

    随即,徐嬷嬷也恰逢进来,请了二人前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