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溘然长往
木子辰身子一怔，不禁扭头向莫大叔方向看去。 如今，虽然整个人焦头烂额，一副几乎要燃烧殆尽的模样。 但析微察异一下，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莫大叔伤口处流出的血水，已不再是先前恶臭熏天的墨绿色液渍，反而恢复成为了普通人所拥有的鲜红血液。 木子辰慌忙跑上前去，蹲下身子，想要努力搂起地上的莫大叔，却奈何对方身上已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几经之下，却毫无可以下手之处。 心急如焚之下，木子辰焦眉苦脸，措手顿足，就连眼角也不觉湿润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小声呢喃嘀咕着什么。 似乎是感应到了木子辰关怀备至的内心，又仿若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一般。 莫大叔的手指略微颤动了几下，喉咙中艰难的发出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轻声道：“你是木子辰吗？是子辰在这里吗？” 因为失去了双眼的关系，仅仅只能依靠听觉来辨认目标。 莫大叔耳朵微微耸动，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头稍稍向木子辰所在的位置微微探视着，似乎显得有些格外的莫名激动。 木子辰一愣，急忙紧紧握住莫大叔焦黑到皮开rou绽的双手，将头凑近对方的耳廓边缘，抽泣的说着：“是我，我是木子辰，我在这里，没事了，莫大叔，一切都过去了。” 莫大叔听着木子辰的声音，似乎一颗心也逐步安稳了下来，轻轻地笑了笑。 这笑声，听起来虽是那般的苦涩，但却仿若洋溢着最为诚挚恳切的心情，苦中带乐，强颜欢笑。 蓦然间，莫大叔猛地侧屈俯下身子，剧烈得咳嗽起来，痛苦不堪。 每咳一下，都有一股nongnong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暗沉贫瘠的大地，宛若一朵即刻将要凋零的生命之花一般，在这垂死之际，纵情绽放着属于自己的挽歌风采。 仿佛感受不到炽烈的痛苦一般，虽然莫大叔咳得撕心裂肺，却也笑得喜不自胜…… 就算是自己即将命染黄沙、奄奄一息，都无法使其内心痛为一片死灰。 莫大叔从木子辰的掌中将一只手缓缓抽出，颤颤悠悠的慢慢抬起，徐徐摸索了片刻，饱含着真挚的笑容，在木子辰肩头重重拍了两下，欣慰道：“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你走失之后，把大家可都急坏了。” 木子辰看着强忍苦楚、强颜欢笑的莫大叔，再也忍不住哭意，心中一阵激烈的酸楚，眼泪不受控制的顺流而下。 轻轻将莫大叔揽入怀中，任凭其污浊的血液，恣意妄为的在自己身上流淌，画下一道道血之哀伤的印痕，哽咽道：“你别说这么多话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你马上就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木子辰脸颊之上，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冉冉滴落，在莫大叔身上四溅开来，仿若淅淅沥沥的春雨一般，绵绵如丝，飘飘洒洒，朦胧中夹杂着数不尽的浓情，一点一滴，润物于无声无息。 莫大叔轻轻笑了笑，笑得却是如此的舒心畅快，调整了一下气息，努力使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平静安详一些。 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道：“别傻了，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这次伤及根本，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能够脱离那鬼东西的摆控，带着清明的思绪静静死去，已经是一个最美好的结局了。” 说着，猛地侧身又剧烈得咳嗽起来，良久，直到一阵干呕之后，吐出一大口炽热的鲜血，整个人才稍微平缓了一些。 这一顿挫之后，仅存的生命力仿佛马上就要消耗殆尽的样子，话语也不似先前一般流畅，而是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时断时续，艰难得嘟哝着：“我们虽然相处合作的时间并不长，但你却是我见过的人之中，一个最为特殊的源力者。” “我知道，我心里都明白的。”木子辰已然泣不成声，怆然泪下，哭得是如此的哀哀欲绝，悲不自胜。 莫大叔颤颤巍巍的，轻轻抚摸了一下木子辰的脸颊，轻声细语的缓缓道：“我在源世界打拼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你不光是我所见过的源力最为特殊的人，同时，也是为人处世最为特殊的一个人。如今的源世界，满地都是防不慎防的勾心斗角，在这样鱼蛇混杂的位面中，如你这般清流一样的人物，实在是不多见了！” “子辰，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初心坚持走下去，不要害怕，不要放弃，不需迷茫，总有一天，你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子辰，一定要加油，千万要活下去啊！” “绝对不要死啊……” 莫大叔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本来搭在木子辰肩头的手臂，也无力的低耸了下去，顺势摔落于地面之上，软绵绵的，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流露而出，竟连顺着指尖缓缓淌出的血液，都变得黯淡了少许。 木子辰双目圆睁，眼眸空洞无神，脑海中一片空白，身子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凄凄惨惨，似是掀起一场凄风楚雨，不觉使人肝肠寸断，凄怆流涕。 这应该是木子辰人生中的头一次，一位与自己相熟的同伴，就这么如此凄惨的死在了自己面前。 而自己呢？却是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的慢慢消逝…… 木子辰紧咬着牙关，心中万分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曾经，只是将所谓的“源世界”当作一场证明自己的游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竞技战场； 但如今，历经了这所有的种种，木子辰才茫然察觉，一切都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这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有血有rou的世界。 在神秘的源世界中，少了一份自在松懈，却多了一份生死存亡；少了一丝恬静安逸，却多了一丝适者生存。 这里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残酷冷漠，这是一条永无止尽的单行路，一经踏入，便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然而，曾经的自己，带着一颗无知者无畏的天真内心，毅然决然的走进源世界的洪荒乱流之中，反而又成为另一种类型的拖油瓶而存在，不断拖累着自己的队友。 自己的选择真得是正确的吗？ 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让朋友不需再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身前，那样的话，还会有这么多人牺牲吗？ 不觉间，木子辰脑海中回忆起过往的时光中，所曾经历过的一幕幕画面，宛若一套老旧的幻灯片一样，一张张清晰的图案，在脑中纷至沓来，联翩而至： 别墅之中，为了复仇而痛苦苟活一生的老管家； 天眼通中，为了赚钱搜集情报，而意外触碰他人底线，惨死当场的老油条； 生死涧中，为了完成任务，与腐骨食魂厮杀而罹难的一众神人类成员； 水潭林荫间，在迷魂yin魄的幻境下身消神陨的尔雅学院众人； 再到如今眼前刚刚逝世不久的莫大叔。 原来，自己谁都无法保护； 原来，所谓的变强也只不过是一种妄想； 原来，自己始终只是一个无所作为的废柴罢了…… “还真是感人至深啊！我还以为所谓的源力者都只不过是一群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呢！”红衣女子摇头叹息着，眼睛直直盯着木子辰，似乎想要看穿对方的内心世界一般。 后方，付轩缓缓踏前一步，笔直的身躯宛若一座巍然不动的山岭，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木子辰，声音低沉而又遒劲，缓缓道：“现在，该是谈谈我们之间事情的时候了。” 说着，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缓缓伸展双臂，张开怀抱，对着木子辰柔声道：“是回家的时候了，来吧，木子辰，重新回到我们的怀抱，你的觉醒虽然只是个意外，但不可否认，你可是我至今为止最完美的一具实验体，回到我的身边，我会将你变得更加的天衣无缝。” 木子辰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眼中沉寂得好似一滩死水，绝不夹杂着一丝一毫的波澜。 小舞与张帆帆身上光晕流转，身形闪动之间，已牢牢挡在木子辰身前，眼中满是敌意的瞪着前方卓然而立的付轩，心中小心翼翼的警惕提防着，一副惩羹吹齑的状态。 “你们觉得自己可以拦得住我吗？”付轩一脸傲然之色，冷冷的注视着小舞与张帆帆。 说话间，轻轻摆了摆手，身后几道劲风掠过，三名雷源力者以及红衣女子，已经将木子辰等人团团包围，仿若在看一只将死的猎物以一般，眼中满是戏虐之情。 张帆帆沉默不语，不动声色的稍稍向后挪了一小步，身上流转的水源力，已经按照一道井然有序的方式运转开来，只要一经开展，便可以立马使出自己最为拿手的源式——水域。 小舞冷哼一声，面上无喜无悲，淡淡道：“不管你想对木子辰做什么，我都不会坐视不理，哪怕自知力有不逮，也会拼尽全力。” 悄无声息中，在众人不曾察觉之下，左手缓缓背至身后，向着后方的张帆帆默默打了个准备撤退的手势。 之后，霎时间，一团鬼魅深邃的黑芒由掌心之间腾腾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