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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

    我点头,冲秦jiejie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我刚收的那丫头带远些。这才随着师兄们,小心翼翼的步进酒庄。

    树影篡动,衬得酒庄里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景分外的诡异。感觉到丝紧张的气氛,我低头睨了眼手上的棍子,轻声咕哝,开起了玩笑,妄想让心里的不安消散些:“二师兄,你怎么就不再外头藏些实用的东西。这棍子,顶个什么用。”

    “我哪知道会有这事,这还是重建酒庄时废弃的木材,凑合着吧。”

    “要不要给你们个更敲敲,让来人知道晨潇酒庄当家的几个回来了?”大师兄不满的瞥首,训斥了句。

    却惹来我和二师兄苦中作乐的低笑声,若说我们方才的互相调侃有些不合时宜,那他此番的大吼大叫,才更引人注目吧。

    浅笑的当口,我瞧见一旁槐树下横躺着的人影,皱了皱眉深究过去,才发现这人已经咽气了。顺着我的目光,大师兄走去探望,良久,掷了句:“朝廷的人。”

    我也蹲下身,看了过去,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脚上却是官靴。致命的切口很精准,直划破颈喉,单瞧这伤口就能知道是三师兄下的手,他杀人总喜欢用这招,见血就咽气,给你个爽快。不像我,爱慢慢的折腾人。

    “有人在暗中帮我们。”二师兄总结道,收起了几分玩心,警惕了起来。

    那尸体除了劲间的伤,身上还有些许的剑伤,无论是力道还是切痕,都不是师兄们惯使的剑法,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如二师兄所说的。

    错神愣着,我微歪了歪头,忽地撇见凝重黑暗中,就在这尸体的不远处有个异物静躺着。师兄们已紧神在别处勘察,我犹豫了会,才弯着身子上前,捡起那东西百感交集的端详着。

    “啊。”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声音短促,不是受了伤,似乎只是受了惊。是女孩娇嫩的声音,很熟悉,只片刻就能听出是秦jiejie的。

    大师兄赶紧拉着双眸窜火的二师兄躲入树丛,没敢犹豫,我也立刻尾随着躲了起来,屏息看几道黑影从眼前掠过,直冲入正厅。

    “分开进去。”思忖了片刻,大师兄就拿定了主意,回眸睨了我眼:“你想法子从地窖里头穿过屋子,饶进正厅,有问题吗?”

    夜色中,我无奈的笑,挑了挑眉,轻巧的微抬起身子,弓身穿过林子,斥了句,“扔了这累赘的棍子,应该就没多大问题。”

    地窖为了密封藏酒,被隐得很好,大师兄这回重新修缮将其建得更不易被察觉了。除了酒庄的人,还当真没谁会注意这,难怪他们放心让我从这进入,想来多半也是为了保全我,先支开了再说。

    身上这衣裳让我没法加快步子,只好尽量促步,地窖的那一头紧连着晨姨以前的屋子。现下,正是我的寝屋,我警觉的环顾了眼四下,似是没人,这才放心的顺着木梯爬了上去。

    穿过屋子就是回廊,也没瞧见可疑的人影,想必所有人全聚在了正厅。我没卤莽的往里头冲,立在丫鬟们平日里用来候命的隔间里头,听着正厅里边的动静。静默了须臾,才有一道声音响起。

    带着颤音,张扬依旧,一听便是左漓的:“尹姑娘连本郡主也想杀吗?”

    “得罪了漓郡主,微臣领得命只说不留活口。”

    是尹落,我闭了闭眼,有丝不太愿意去相信的臆测涌上心头,逼出了泪。没时间让我犹豫,片刻后,我就听到里头一阵嘈杂,什么声音都有,我猜该是大师兄们冲进去了。抿了抿唇,我用方才屋里头顺手拿的螭吻斩断了扰人的裙摆,胡乱抹去泪,一步步,轻声的往正厅走去。

    依在厚实的柱子后,帘幔足以挡住我的身影,我微探头看着里面的情况,着实混乱。

    秦jiejie已带着那祖孙俩躲在了二师兄身后,还活着的敌人都被师兄们用剑抵住了。可却谁也不敢动,尹落的剑正不偏不倚的直指左漓的喉,她正对着我,让我能清晰的瞧见她肩侧的伤,还有白皙劲间正不断渗出的殷红。

    这看似娇嫩柔弱的丫头,竟也不喊疼,连眉都是舒开的,不见皱。

    我重重的吐出气,紧随又猛吸了口,入鼻的血腥味让我忽然血红了眼。心里头已下了决定,再次确保这样莽撞不会害了任何人后,我才冲了出去。

    运气凌跃,我蹬了下柱子,借了力,动作极快,直朝尹落奔去。

    她看不见我,只听闻那些被钳制的人忽唤出声:“尹侍卫小心!”

    音末,我能看见正对着我的侍卫们瞳孔翕地睁大,茫然无助。尹落震了震,随即便立着没了动静,直到这会,近在咫尺目睹一切的左漓才捂住嘴,惊呼出声。

    师兄们很机警,在听闻大师兄轻哼出声后,我就听见剑声四起,眼前的敌人一个个倒下,半个活口都没留下。向来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正厅,顿时满地满墙的血,衬着前些日刚布置好的喜红,更显妖诡。

    秦jiejie倒抽凉气,看尹落慢慢的倒下,露出身后的我。赶紧冲上前,掏出随身携着的丝帕,拼命擦拭着我手上沾染上的血。这温热让我恍了神,呆滞的瞧着地上的尹落,她徒劳得睁大眼,骇人的很。

    “去四周看看还有没有人,顺便清点下,看酒庄……死了多少人?”回神后,二师兄颤着音命令。

    想必,从前酒庄的那场大火,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就怕是重演了一回。

    左漓早被大师兄拥入怀里,安慰了起来,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我吐出憋了良久的气,拿过秦jiejie手中的帕,自己擦了起来,看是差不多了,才随意扔置到了地上。心是酸的,刚才那一瞬间让我至今惊魂未定,我从未这样杀过无辜的人。

    我转身,冲一旁吩咐道:“去把外头那些小学徒叫回来,把正厅收拾了,擦干净些,我讨厌这味道。至于这姑娘……想法子好好葬了,不要胡乱丢弃。”

    “我去找。”我没料到,率先开口接话的竟是我刚带回来的那丫头。

    她正想冲出去,被三师兄担忧的拦住了,揪了回来:“老实待着去,我可没神再来救人。”说完就自顾自咒骂着往门外走。

    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回眸,睨了我眼,淡语:“死丫头,那些暗中在酒庄保护我们的人,可都是高手呀,打哪儿招惹来的?”

    说着,没等我回答,他就朗笑着离开了。三师兄的嘴向来刻薄,尤其是对女人,这天下能得他好言相向的女人,怕只有我和晨姨了。连秦jiejie,有时都难免被他冲两句。

    “你不怕?”看那丫头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我饶有兴致的挑眉,这样满屋溅开的血,别说是个丫头了,连我都觉得心跳至今还快着。

    “怕。”她倒是坦率,眼神闪躲着,不敢看那些血花,“所以才想躲外头去,这样就见不到了。”

    我忽地大笑出声,真是个有趣的丫头,“秦jiejie,这儿有人收拾着,你赶快带柳殷去膳房找些吃的,安顿了这祖孙俩。对了,柳殷是我给她新取的名,娃儿难听死了,往后就这么叫她吧。”

    “嗯,你也去里屋歇着吧。这儿有你师兄们,一会我把晚膳端来你房里。”

    秦jiejie点了点头,拉着些女眷先下去了,这场面还是少见为妙。谁都没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这表里的镇静下,人人还都后怕着。毕竟,晨潇酒庄向来是宁静的,师兄们一身武艺,也多半处置酒庄里的一些叛徒。

    如今日这样的实战,还是头一回。总之我是静不下心,闭上眼,就是满满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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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撑开窗户,嗅着徐徐晚风,又开始下雨了。远远眺望过去,雨帘模糊了窗外的景,只瞧见朦胧的树影。

    屋内烛火摇曳,刚用了晚膳,我心境平复了不少。扯了块布,擦拭起了螭吻,没想过这把上好的剑,沾染的第一次血竟会是尹落的。已经干涸的血迹,沾染上我颊边落下的泪,又鲜活了起来。

    我侧过头凝神看着烛火,尹落是无辜的,可她触了我的底线,我拼命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么做没有错,我不能赌上左漓还有一庄子人的命。

    门上传来了轻磕声,我抬了抬眸,拭去泪,将剑入鞘,抛了句:“进来。”

    “默静。”是大师兄,身后还跟着左漓,他唤了我声,语气里还杂着忧心:“听说你晚膳只用了一点,熬得住吗?”

    “饿一餐死不了人。”我抚了抚衣裳,惬意得往靠椅上躺去,懒懒的闭上眼。

    “我听左漓说,那姑娘是宫里的人,就这么处置了该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吧。”

    大师兄的担忧不无道理,尹落是怡妃的人,是皇上的人,更是……劭王的人。想必这些,左漓都该告诉他了。我依旧闭着眼,松垮着不想动,轻启唇:“有谁见过她带人来酒庄?派人来暗杀,还敢大张旗鼓兴师问罪不成吗?不过是条人命,朝廷里最不值钱的东西。”

    “对了,你的伤让秦jiejie看过了吗?”我忆起了左漓,终于睁开眼,微转头,看了过去。

    “嗯,不碍事,秦jiejie上了药,说只是外伤。”听闻我的关切,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许是不小心用了力,痛得自己咧开嘴倒抽了气。

    而后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见状笑开,转首又闭上了眼。隐约听见旁边有推搡声,窃语着,许久后,还是左漓支吾着开口了:“jiejie,今日这事会不会又是游怡做的?”

    “不知道。”我没有犹豫。

    “难道是皇上?”她问得小心翼翼,很轻声。

    我微皱了下眉,不喜欢这样剥丝抽茧的逼问,因为最不想去怀疑的渐渐近了。她若不问,我是不愿想到最后一层的,默了会,我还是叹息回答了:“也不知道。”

    “那……”她犹豫了,半晌没说出最后那个疑问。

    我耐不住了,忽然烦躁的打断了左漓的话:“我累了,想歇下了,你们也回去好好歇息吧。”

    这话出口,大师兄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拉着左漓起身,我听见门被打开,又忽睁开了眼,叮嘱了句:“漓儿,记得忌口。”说着,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伤若是留下疤就不好了,女儿家怎么看都不顺畅了。”

    “嗯嗯。”她盈盈一笑,像是很开心,用力点着头,拖着大师兄离开了。

    “柳大哥,有没有觉得默静jiejie这次回来变了好多?”

    “没变,她本来就应该这样,是夏侯府的她才算变了。”

    “这么说来,如果一个女人放下自己,用尽一切去爱一个男人,结果求而不得,被逼疯了,也不算太坏,是不是?”

    “嗯。”

    “我后悔了。”

    “悔什么?”

    ……

    我微睁眼,望着已紧闭的门板,听着外头俩人越来越远的交谈声,很久都没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