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补情节三更）
事实证明西山梅林一行还是很有用的，不仅把两位皇子的正妃人选定了下来，还帮许多官宦人家的少爷小姐们成就了不少姻缘。 只是也有副作用。譬如清宁长公主动着她的老胳膊老腿去参加了，回来就生了病，年纪大了，便在榻上歪着。 长房唯一的孙子尉迟俊智便常常来探望她。 “奶奶，这是孙儿寻来的好玩意儿！您瞧！好不好看？” 尉迟俊智玉白手心一摊，露出一只木雕的小鸟来。其实不过是寻常街巷里做的小摆件，难得这木雕师傅手巧，将一只木头小鸟雕琢得栩栩如生，十分野趣。 清宁长公主贵为圣上姑母，什么精巧玩意儿没见过？此时见着自家孙儿讨巧卖乖，这木鸟也着实有趣，不免满面笑容，赞了几句。 “你这小子最是会闹腾。这木鸟做得倒灵巧，该不会是哪个大师的作品被你淘换来了吧？” 尉迟俊智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奶奶，孙儿都大了！哪里会干那样无礼的事儿？孙儿不能常常在您身边，就把这小鸟放在这里。奶奶，虽说这木头小鸟不会叫，可它乖啊！再说了，若是把活生生的小鸟关在笼子里，它的家人该多伤心呐？” 尉迟俊智年近十八，早就不是小屁孩儿了，此时彩衣娱亲，装娇卖痴，虽说有些不伦不类，透出的拳拳之心却让清宁长公主打心底觉得熨贴。 “行了，你有理。你呀，就会卖乖！” 尉迟俊智嘿然一笑，将木鸟交给公主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奶奶，您可得快点儿好起来，孙儿还等着奶奶给寻个媳妇呢！” 说到宝贝孙子的亲事，清宁长公主果然来了精神。 “哦？”老太太原本笑眯了的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些，想了想，又把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赶了出去，只留了一个奉药的大丫头，“依你这话，像是有了看中的人了？来，跟奶奶好好说说，是谁家的姑娘？你在哪里看中人家的？” 饶是尉迟俊智活了两辈子，也不自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哪儿啊！没这回事！” 一旁司茶水的月白却恍然道：“莫不是那寄居在河氏章家的表姑娘？” 尉迟俊智一滞，反问道：“jiejie是从哪里听说俞姑娘的？” 月白忙行了个礼：“世子爷莫怪，奴婢那日去送汤水，听世子爷院子里的山青提到的。说西山一行，宁亲王和世子爷并几位公子们在轩里说话，将几位贵女品评了一番，不过都中贵女多常见，便没有多讲，倒是提了几位别家的小姐。” 品评贵女…… 清宁长公主的脸色沉了下来：“俊儿，不是奶奶说你，这种轻浮的事做便做了，还被小厮传了出来，你这院子里的人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好在是给我房里的月白听见，若是旁人听了，怕这府里早就传遍了！” 说着又讲月白：“你既然听了这消息，为何不早报与我！”要么就烂在肚子里！却要在这个时候讲出来，你安的什么心！ 月白急得跪在地上，脸上忽红忽白：“奴婢……奴婢……” 清宁长公主眼色渐冷：“罢了。你年纪也大了，我怕是留不住你！” 月白“哎呀”一声哭了出来：“奴婢和山青早有情意，那日奴婢借送汤水与他私会……与他……单独相处时方才听他说来，并没放在心上……”说着伏在地上，哭也不敢大声，肩膀不住耸动。 见月白说出实情，清宁长公主神色稍缓，这才叹了口气：“你二人既然有意，也当早早报于我知晓，何必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那厢月白听得这话，忙抬头哭诉：“奴婢虽然命贱，却也是知礼的，只是与山青在一处说话罢了，并没有……没有……” 清宁长公主闻言又沉了脸色：“哼！照你这样说，还嫌脸丢得不够？罢了，你如今也大了，明日就叫你老子娘来领你回去！” 说了这许多话，清宁长公主有些累，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接着说：“至于你和山青能不能成，便看你们各自的缘份吧！下去吧！没得在这哭的难看，还当我老婆子亏待了你！” 月白闻言忙收了泪，胡乱抹了抹脸，给清宁长公主磕了头下去了。 尉迟俊智这才开口：“是孙儿不好，没管好下人，惹奶奶生气了。” 清宁长公主缓过情绪来，拍拍他手道：“是他们自己不庄重，如何怪得你？”说完又叹了口气，“原先当她是个稳重的，没曾想……奶奶老咯，越发不中用了，这看人呐也越来越没个准儿了。” 尉迟俊智忙劝道：“那也是他们自己不懂事，哪能怪着奶奶您身上？” 又劝了几句，清宁长公主道：“那个章家的表姑娘，是怎么回事？” 尉迟俊智笑道：“哪有什么……”见自家公主奶奶面色含嗔，方道，“就是那日西山梅林赏雪，宁亲王把咱们几个叫到一起看姑娘嘛……咳。”怎么感觉有点羞耻？ “所以？” “所以就看到了几个有趣的姑娘。” 清宁长公主不耐烦他东拉西扯，直截了当道：“你也甭提旁的姑娘了，就提提这个章家的表姑娘。” “嗯……长得好，年纪小，胆子大。”尉迟俊智言简意赅。 清宁长公主等了半天，却见孙子闭上嘴巴，一副“我讲完了”的姿态。不免不满的咂咂嘴：“就没想说点别的？” 尉迟俊智看着自家公主奶奶一脸“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表情，忽而灿烂一笑：“奶奶，当时就是凑个热闹。说起来当时屋里第一个看到章家表姑娘的人是孙儿没错啦，可是有人比孙儿更有兴趣哦！” 清宁长公主不屑道：“那又怎么样？我孙儿若是喜欢，便有千万人求娶，奶奶也为你努力争争！” 尉迟俊智心中一暖，上前将滑落的薄被拉高些，道：“奶奶，孙儿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清宁长公主嗔怪道：“你年纪也不小啦！到底什么时候给奶奶找个孙媳妇回来啊？奶奶年纪大啦，怕是等不了多久咯！” 尉迟俊智急道：“奶奶！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 清宁长公主却是一叹：“你爹就你这么一个独苗，你小时候又多病，奶奶自然忧心，难免催得紧了些。” 尉迟俊智笑意淡了些：“奶奶莫急，孙儿自是会越活越好的！” 清宁长公主看了看他，叹道：“是奶奶误了你！” 清宁长公主年轻的时候性子虽也跳脱，却天性善良，对于后宅阴私没什么研究，这才让庶子前后脚蹦了两个出来。不过她擅长学习，很快就将侯府把持在手里。不过她仍然是女子心性，以已推人，没有留子去母，两个庶子也由着他们的生母带在身边，结果到了如今，却是差点儿害得嫡孙身死。 清宁长公主不知道的是，她那无缘的嫡孙真的死了，现在的这个只是占了他躯壳的异世孤魂。 ———————————————— “奶奶，您好好养病，活个好几百岁的，总能见着孙儿娶媳妇儿的！” 清宁大长公主笑骂道：“胡说什么呐！好几百岁的不是老妖怪么？” 尉迟俊智人生得好看，又能说会道，很快就把清宁大长公主又哄得开开心心的。末了离去之前还被老太太拉着手殷殷嘱托：“俊儿，你可别忘了给奶奶寻个孙媳妇啊？” 尉迟俊智忙点头如捣蒜：“行行行！一定一定！” 唤了清宁大长公主身边另几个大丫鬟进去，尉迟俊智彩衣娱亲结束，功成身退。 闲闲的晃到自家院子，先单独叫来山青将他发落了，这才唤了另一个小厮水绿进来，一边吹着茶，一边道：“山青身染疾病，明个儿就去庄子上了。你瞅瞅那几个小的，哪个嘴紧又得用的，让他上来试试。” 水绿相貌平平，却是个极能干又有眼色的，平素虽和山青要好，此时也不敢多问，只沉吟一会儿，便提了个名字：“世子爷，小的平日看着那叫青岚的还不错。” 青岚？街霸？ 尉迟俊智一愣，随即像想起什么好笑似的笑着摇了摇头：“就他吧！先拨进来试试。” 水绿领命而去。 大丫鬟绿浓见人出去了，这才行到主子面前下跪请罪：“世子爷，奴婢有罪！” 山青和月白的私情，她作为世子爷院子里的大丫鬟不可能一无所知，可就在她眼皮底下，因着她的心软，这才让世子爷的行止露了出去。 好在今日只是个和小厮有私情的丫鬟听进耳朵里，那二人也不把这些当回事，可若是旁的事，旁的人听到呢？比如西院那两位…… 尉迟俊智闻言，神色不变，只慢慢的将那盏茶喝了一半，这才慢条斯理的说：“起来吧。没有下次！” 语气不温不火，却让绿浓背上沁出了汗。 “谢世子爷恩典！” 尉迟俊智不知道的是，他才离了清宁大长公主的房子没多久，清宁大长公主就唤了个婆子进来细细嘱咐了一番，放她出府办事去了。 “河氏六姓的章家？”清宁大长公主蹙了蹙眉，“倒让我想起一些往事啊……” 见清宁大长公主陷入沉思，花嬷嬷缓声道：“可不是？想当年……” 清宁大长公主忽然心中一动：“秀芳，你说，那天看到的小姑娘，像不像彤月姑姑？” 花嬷嬷一愣，恍然道：“殿下您要是不提，老奴只是觉得她生得好，现在想来，可不正是像彤月大长公主？” 清宁大长公主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声音却越发低沉：“西山梅林一行虽然过去有几天了，可也保不准有别人看出来。不管那位章家的表姑娘只是单纯生得像亦或是别的什么，怕是要被他人打上主意了。” 花嬷嬷点头道：“殿下，可要老奴做些什么？” 清宁大长公主眯起她那虽昏花却并不浑浊的老眼：“眼下状况未明，且等等看。” 花嬷嬷自是知道自家主子方才派人出去做什么，含笑点头：“那就先等郑meimei的消息。” ———————————————— 郑嬷嬷比花嬷嬷年轻一些，二人都是清宁长公主忠心的仆从，郑嬷嬷年轻些，精明又能干，花嬷嬷性子较温和，二人一个把着公主府内，一个在公主府外奔波，许多年来都是清宁大长公主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很快，郑嬷嬷就把消息传了回来。 “哦？这么说……那个俞十七还真是……” 乍闻故人后人现世，清宁大长公主神色难辨。 她不是原来天真的公主殿下，这许多年的人生历练让她不自觉的就想多了。 “她出现的时机真微妙……” 清宁大长公主问：“你说章家现在正为她谋着亲事呢？” 郑嬷嬷道：“是，西山梅林一行，许多人拿俞姑娘当个没根的孤女，她又生得太好了些，便……那章俞氏倒是个好的，说要细细为俞姑娘谋个结发嫡妻的位置呢！” 清宁大长公主闻言有些高兴：“这倒不错。只是她这样身份，又生得那样相貌，却不知谁家能娶了去！” 若是高门子弟不计出身娶了，待时机成熟，她自然要给那家人脸面；若是一般人家嘛……也许平凡一生才是福份。 郑嬷嬷见清宁大长公主沉吟不语，便试探性的问：“殿下，可要唤了俞姑娘来？” 清宁大长公主瞟了她一眼：“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看着像的，唤她来做什么？没得给她招祸。”顿了顿，又道，“你且盯着些，若是有不长眼的人家乱打主意，便出面保上一保。”言下之意是若是俞蕾男婚女嫁出于自愿，便随它去。 郑嬷嬷张了张嘴，仍是应了。 “花jiejie，你说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呀？” 寻了个空，郑嬷嬷问花嬷嬷：“若是俞姑娘真是那位殿下的后代，殿下将她寻了来认个干亲再风光发嫁不是更好么？” 花嬷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殿下让咱们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吧！” 郑嬷嬷叹道：“听说她少时是在乡下长大的，缺衣少食，端地可怜，分明是金枝玉叶，怎么……” 花嬷嬷道：“好了，她得了殿下的关照，也是造化了。”心下却想，就算是那位殿下的后代，也不知血脉多稀薄了，或许殿下是因为这个才这样对待的吧？ ———————————————— 章莹嫁出去不足三月，芙蓉初绽，日头一天比一天高，将俞蕾烤得白日里都昏昏欲睡。她是很喜欢阳光没错，可是都城这儿实在干燥，冬天冻到骨头里，天儿一热就晒得人够呛。 还是滨城好哇！执着纨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的俞蕾想道。 林嬷嬷离开章府已有半年，这半年来实在令俞蕾难过，说得严重点儿，简直度日如年。 众人刚到都城的时候，林嬷嬷就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人在寻母，而且按对方的大略描述，此人很可能就是林嬷嬷在战乱中失散的儿子！这样大事，总不好拦着人家不让去吧？ 林嬷嬷当机立断，把手中一应事物放下，叮嘱俞蕾道：“姑娘，你身边的事儿老奴都安排好了，银钱的数目和往来账目你也尽数知晓，老奴此去，也不知多早晚回来，快则个把月，慢则大半年。这段时间之内，也许姑娘就订了亲事了。姑娘，你听老奴一句劝，你身边的丫头虽说都是老奴一手调│教的，但人心难测，若是再出一个阿银，老奴希望姑娘自已个儿就能把事儿解决了，千万不要心软！只有彻底拔除了祸根，你周围才算是干净了。” 林嬷嬷又说：“姑娘，老奴此去，是什么结果还没个准儿，不过不管寻没寻着我那没缘的儿子，老奴都会回来寻姑娘的。这些孩子往日有老奴拘着，小错虽有，但大事儿不犯。可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变？姑娘，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成不了出息，是要一条道儿走到黑的！现在咱们都在都城，诱│惑也多，姑娘若早日学成了老奴的手段，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唉……老奴知道，这些话你并没往心里去，罢了罢了，只盼着这回老奴没有看走眼，大家都是安分守纪的，也不枉姑娘与她们主仆一场！” 满打满算，林嬷嬷离了章家已过了大半年，除了前三个月还有一封书信，之后就是杳无音信，仿佛泥牛入海一般，无迹可寻。 俞蕾一面心里担忧，一面观察了身边几个丫鬟许久，见大家都勤快本份，不由松了一口气。 在俞蕾的思维模式里，一个人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满意，不认真，不做好，大不了辞退了就是，没道理要人家性命啊！ 可是就是因着俞蕾的不想害人性命，引得阿银越发大胆，都敢假借她的名义给人私下传信了！这件事章莹没和俞氏说，俞蕾因着阿银失踪了也没了说的理由。 捉jian捉双，拿贼拿脏。阿银都失踪了，俞蕾再冒昧去寻俞氏说这事儿，可不是死无对证？ 而俞蕾自由身为主子却弹压不住身边的丫鬟，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若是自己早就听了林嬷嬷的，说不定阿银就不会行差踏错了。 俞蕾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见阿离从远处快步走来：“姑娘，表姑娘那儿来人了，像是来报喜的！” 俞蕾眼神一凝：报喜？章莹有孩子了？她心里为之高兴，却又为之担忧，因为根据原主前世的记忆，章莹和杨玉桓的第一个孩子就没保住，而后被大夫确诊不能再生育。这可是个关键的节点，若是……这孩子没有流掉，顺利生下来了，会怎么样呢？ 改变命运的岔道突然就出现在俞蕾眼前，她顿时来了精神：“表姐有喜了？这可是大好事儿呀！”一直恹恹的靠在水榭栏边的俞蕾立马儿坐直身体，笑咪咪的和阿离说，“咱们去寻姑姑，表姐有小宝宝了，家里总要送些东西过去的。” 俞蕾和章璟一路说说笑笑去寻了俞氏。 “母亲” “姑姑！” 看到两个豆蔻少女一脸笑意的围着自己，俞氏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鬼丫头，这回不是莹儿来消息，还不知道躲在哪儿犯懒呢！哎，这都城也真是的，这才进了五月呢，就热成这样……”俞氏是个严谨的妇人，就算盛夏，也是穿得严严实实，但眼下她已觉得热了，更不要说本就好动怕热的两个姑娘了。 “来得正好，你们的jiejie有了身子，咱们娘家是要派人去看看的，咱们去挑一挑，看看要送点儿什么过去。”说着俞氏就起身取了钥匙，开了间充当库房的厢房，“都挑挑。” 俞蕾和章璟都十三了，也该学学这些了，俞氏便有意让她二人先挑，看看她们的悟性。 过了一会儿，看了看两个姑娘们挑的东西，俞氏点点头：“想法不错，这些是该给你们jiejie送去，只是还缺一些物事。”说着俞氏指挥婆子们把东西搬出房间，一件件理出来，又指点着两位姑娘添加什么。 俞蕾和章璟一面学着，一面似懂非懂的用自己的想法理解：为什么要送这个，送这个又是因为什么……等等问题。 毕竟二人还未出嫁，有些事情，俞氏不好说得太透的。 等准备得差不多了，俞氏看了看日子，对二人说道：“你们姐夫家也没个长辈，咱们也就不拘太多礼了。过两****去杨家看莹儿，你俩都去。你们打小儿一起长大，月余未见，正巧儿好好说说话。” 说着说着，俞蕾忽然问道：“姑姑，表姐若是生了小娃娃，那我应该叫他外甥还是侄儿呀？” 俞氏一愣，哈哈一笑，手指在她额上一点：“你这小呆子，莹儿是你亲表姐，她的娃娃自然是你的外甥。” 章璟闻言也掩嘴吃吃笑起来。 俞蕾捂着额头，心里却是在为自己能去看望章莹叫好。原本她还在想，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说服俞氏让她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