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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陈年旧事

    薄暮时分,齐悦瓷一行人方回到齐家。

    雾气开始积聚,映着半轮夕阳浓烈而静谧的绯红,消散成朦胧的安宁来。

    齐悦瓷抬手挡在额角,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黄昏前的美景,才提步前行。她也不先回房,径直去了翠微居给六夫人请安。

    近来六夫人对她的态度转变那么大,赁是个傻子都能感觉到,何况她这样的七窍玲珑心。要比演戏,她一点都不怕六夫人,也跟着殷勤起来,嘘寒问暖的,比齐怡琴都不差。

    倒叫六夫人好不得意,自当一切尽在掌控中,只等着齐家的一切乖乖归到她手心。

    只是今儿,六夫人却不大满意,只因齐悦瓷出门时,并没提出邀请七小姐一同去。亏得六夫人昨儿晚上就与女儿商议了个把时辰,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怎么说话怎么奉承,全白费力气了。

    七小姐又是高傲的性子,万不会主动提出来,好像弄得她不如齐悦瓷一样。

    六夫人生怕女儿吃心,只得按耐着不提,早把一口银牙咬碎了。

    襄国公府名望甚高,又是军功出身的,对六老爷这样的文官向来不大看得上眼。即使六夫人有心攀附,暗中寻路子,只怕连门都不定能进去。

    若是从前,六夫人也没心思做小伏低趋奉襄国公府,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七小姐年纪大了!

    再过几月,就是及笄的大日子了。偏偏七小姐的婚事尚无着落,叫六夫人焉能不急?

    这其间,也有来上门为七小姐提亲的,可惜连六老爷都看不上,更别提她们母女了。

    自家女儿的心性,六夫人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绝不肯俯就一般人家,必得她看得上眼的方好。奈何京城世家子弟众多,能叫女儿看的上的,不一定看的上他们。

    比如襄国公的次子,虽不能继承爵位,但到底是国公夫人嫡出的,还能亏待了他不成?何况听人说国公爷已经在为次子铺路了,将来至少也是个四五品官,依着祖荫,断不会有人给他委屈受。

    当然,次子总是不如长子强。所以六夫人以为,女儿的运气再好些,说不定有当国公夫人的份。

    这个国公夫人自然不是襄国公了,而是英国公。

    说起来,现在的英国公老夫人其实不是英国公的亲生母亲,她是老英国公后来续娶的填房,也生有一子。因着毕竟不是生母,英国公又有皇后的jiejie,襄国公夫人的姑妈,婚事上,那老夫人反而插不上什么话,只能由着她们。

    当年阮家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只当皇后重病,老英国公逝世,邵家自此要没落下去,便借着英国公妾室生了一个女儿为由头,愣是把婚给退了。后来即便后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邵家重整江山。

    自那后,英国公先是为父守孝三年,不合提亲事,一拖就到了二十。

    这两年,渐渐有不少人家看清了万岁的意图,知他不曾怪罪过邵家,也就动起自己的小心思来了。已有三四家人家,主动请媒人去英国公府说亲,愿把女儿许给他。

    谁知英国公也是个有气性的人,自被阮家退婚,便不肯提起此事,心中估摸着是要寻个比阮家门第声望都要高上一截的世家女子。以至于皇后亲自劝说,都被借口推拒了。他自己不急,害得皇后与国公夫人日夜为他cao心。

    六夫人心下也以为女儿能当个国公夫人是再好没有的事了,区区一个庶出女儿算得了什么,顶多他日多给一副嫁妆,何况生下孩子的妾室早没了几年,更不消忧心。

    但以自家的情形,她也明白英国公怕是看不上眼。除非女儿能被皇后或者襄国公夫人看上了……兴许还有几分希望。

    可惜上回进宫,皇后对女儿并没表示出什么不同,甚至连长相都不一定记得。

    说来说去,还是九丫头最为可恶!

    若她肯带女儿去襄国公府,说不定就被国公夫人看上了,那时候,自己就是国公爷的岳母了,看还有谁敢小看自己?

    “夫人,九小姐回来了,在门外等着给你请安。”银罗近来打扮的越发出挑了,一色水碧色的衣裙,衬得她清丽婉约,倒有些像读书人家的女孩儿。

    不听这几个字还好,一听到齐悦瓷的名号,六夫人越发头疼恼怒。她圆脸一冷,拂袖喝道:“没瞧见我歇了吗?当差这么久,我看你是越来越不上心了……成日弄得妖妖娆娆的,这是要勾引谁?”

    银罗不料她会突然发起火来,劈头就是一顿讥刺,又是羞愧又是窘迫,手足无措立着,咬唇不语。

    “还杵在这干什么?下去回了她啊。”年纪渐大,六夫人对身边几个丫鬟,很不如先前看着顺眼了,看谁都是一副狐媚样。

    “是……”银罗眼圈通红,捂住嘴,支吾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齐悦瓷站在廊檐下,嘴上与几个小丫头说着闲话,实际上正支着耳朵细听。对屋里的动静她是一清二楚,颇有些好笑。

    一见银罗出来,忙止住笑意,迎上一步道:“jiejie这是怎么了?让jiejie受委屈了,jiejie随我去沐芳阁梳洗一番罢,这副模样,叫六婶娘看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顿呵斥……jiejie这么美的容颜,就该常常笑,方是好看。”

    九小姐这般殷勤温和,银罗不由受宠若惊。她也当齐悦瓷这是觉得白委屈了自己,不好意思,是以不加多想,点点头应了。

    画枕人缘好,府里多半人与她合得来,就是翠微居的,也没几个不与她好的。不比浅碧性子要强,偶尔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她笑吟吟挽着银罗,两人落后几步,边走边说。

    待到沐芳阁院门前时,银罗的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也不哭了。

    芳树正挽着家常发髻,一手抓着帕子,一手扶着门框,焦急地向外张望。

    一见她们回来,忙扑上前来叫道:“小姐,你可是回来了……”她才扶住齐悦瓷的手,猛地瞥眼瞧见跟在后边的银罗,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压了回去,强笑着与银罗打了一个招呼:“是银罗啊。”

    银罗才哭过,正担心被人瞧见了影响不好,有损她素日的好名声。

    闻言低头应了一声:“芳树。”因着这,恰好没有看见芳树神色间的不对劲。

    画枕会意,忙抢先道:“小姐,先让银罗去我屋里梳洗一下吧?回头再来给小姐请安。”

    银罗只当她是为自己着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齐悦瓷有什么不肯的,笑着应了,自己扶着芳树和浅碧回了正屋。

    一进屋,才发现里间赫然是自己乳母——沈mama。

    “mama,你几时来的?怎不叫人去唤我回来?”齐悦瓷快步上前,拦住沈mama弯下去的身子,又回头对二人道:“快沏了碧螺春来,mama爱喝。再看看有什么易克化的糕点……”

    沈mama紧紧握住她的手,和蔼地笑道:“快别忙了。你去国公府拜访,怎好失礼于他们,何况,我多等一会又何妨?”

    齐悦瓷眉心一转,暗暗打量她的神色,知她必定有紧要事要说。便扶着她一起坐到炕上,才问道:“mama突然过来,可是有事?还是……”

    “小姐,”沈mama刚开口,就欲言又止地住了嘴,把半截衣袖拧得又皱又乱。

    芳树果然整上香茶点心来,又体贴地拉着浅碧到了屋外,两人守在外间。

    回想起自己上回托沈mama打听的事,算来也有一段日子了,齐悦瓷怀疑她是听到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或者自己容不下的事情,是以不好开口。

    她明眸含笑,拈了一块菊花佛手酥递给沈mama,低低劝道:“mama,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咱们母女,难道你还不知道我。”

    沈mama此来就是为了这事,岂有事到临头不说的理,只是怕齐悦瓷受不住,才犹豫再三。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述道:“小姐叫我打听的事,我不敢假手他人,俱是让海儿一个人去办的,绝无半个旁人知道。

    小姐,咱们家在西郊廖风山的半山腰,有个只有几十来亩地的小庄子,还是当年刚进京安定下来时置下的。一开始,因贪图那里夏日里比别的地方凉快不少,老太爷老夫人消夏常去,其实也住不了几日,顶多十天半月就回来的。”

    “我竟是从不曾听过,也没见父亲母亲去过那个庄子。”齐悦瓷见沈mama不说别的,反而说起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庄子来,便明白里边必有古怪。

    “别说小姐,就是老奴都没去过。”沈mama有一下没一下拍着齐悦瓷的手,陷入了回忆中:“当年夫人初管家时,老奴跟在身边,也见过家中账上有这么一处地方。因着实在太小,夫人亦是不当回事,随手撩开了。

    直到老夫人去世后不久。

    有一日夜里,我那老姊妹方mama正领着大小姐给夫人请晚安,准备送大小姐回屋安置去。那时候,大小姐刚出生没几个月,粉雕玉琢的,霎是可爱,夫人与老爷不由多逗弄了孩子一会。

    才把孩子送走,老奴几个刚要服侍老爷夫人安歇,景行堂忽然遣了人来,说是要找夫人领对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