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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物各有降

    齐怋睿低头进屋,撩起粉青色绣竹节的长袍下摆,坐到炕上,往屋里扫了一圈。

    月容跪在地上,与他褪去靴子。

    “少奶奶呢?”

    “少奶奶在净房沐浴,想必快出来了。”月容笑嘻嘻应道,又问:“少爷要吃茶不?年下我们夫人送了一斤碧螺春过来,少奶奶孝敬了夫人半斤,剩下的一半与了七小姐,一半给少爷留着。”

    齐怋睿点点头,随口答道:“嗯,淡一些,就要安寝了。”

    月容忙应是。

    齐怋睿只顾倚炕发呆,连徐氏出来都不曾发觉。

    “相公、、相公……”徐氏连叫了几遍,才把夫君的心思拉回来。

    齐怋睿一愣,回头看向她,眼里登时闪过光芒。

    徐氏沐浴完毕,只穿了一身粉红的纱衣纱裤,肩上披一件亮缎褙子,脚上踏着一双大红底绣鹅黄色云玟的绣鞋。她本就肤白,配上娇媚的粉色,越发透出一股少妇的柔媚味道来,彷佛春日的风,要把人融化了。那半散落在肩头的秀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小巧精致。

    齐怋睿一阵意动,也不顾雅杏伺候在侧,牵住她的手轻轻一带。

    徐氏不防,整个人跌坐在他怀里。

    徐氏素来端庄持重,即便是闺房里,也是极守规矩的。今儿见自家相公突然做出这等轻佻举动来,又羞又急,欲要起身,却被他牢牢固定在胸前,眼里霎时涌上晶莹的泪来。

    雅杏吓得一呆,捂着脸匆匆奔出门去。

    与迎面进来的月容撞个正着,几乎把她手里的茶盘都撞翻了。

    不等月容把话问出口,她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推着她一同出去,然后拉她守在外间。

    这般,徐氏愈加六神无主起来,小声唤道:“相公……”身子微微挣扎,反似故意刺激着齐怋睿。

    齐怋睿浑身一紧,下腹燥热,猛地将她抱起,只觉甚轻,似乎不及银罗骨rou匀停。他迟疑半刻,已经抱着她冲进内室去了。

    ………………

    一早,齐府众人依序向六老爷拜寿。先从齐怋睿夫妻开始,接着是小姐公子,然后是管事的仆妇、伺候的婢子、粗使婆子、外院下人……

    最后一波外院伺候的小厮尚未磕完头,却听门房匆匆前来回禀道:范府大夫人携着众小姐公子来给六老爷磕头了。

    六夫人先是一惊,站起身冲六老爷看了一眼,继而急急令道:“快请,老爷,我去迎一迎。”

    六老爷听说是舅夫人上门,虽觉惊异,也道:“你快去吧,我先回书房去了。有什么要紧话,遣人来与我商议,不可擅自作主……舅夫人既然来了,定要留下用饭。”

    他说着,亦是跟着起身。

    齐悦瓷与齐怡琴并肩站着,避在屏风后头,都有几分不解愕然。

    范老爷是六夫人长兄,如今正在地方上为官,连家眷都接了去,年也不曾回。前儿六夫人与子女回娘家,单单只有老母亲及弟弟一家子在,没听得什么长兄要回京的消息,这好端端得突然就回来了?

    不知范夫人回来多久了,就只她一人回来呢,还是范大人一同回来的?

    齐怡琴心下焦虑,草草与齐悦瓷说了句话,赶上前去追着六夫人。余者徐氏,五小姐、八小姐、齐恺翼,平、常两位姨娘也快步随后,同去伺候恭迎。

    剩下齐悦瓷姐弟二人不动。

    齐恪纯绕到屏风后头,嘴角挂着讥嘲的笑容,不紧不慢说道:“jiejie,那范大人未免太看重六叔父了吧,竟然特地遣妻女赶回来拜寿。”

    “鬼灵精……休得胡说,你如何肯定他们是特地赶回来祝寿的?”齐悦瓷扑哧而笑,点着弟弟额角,又凝眸道:“咱们且先回去,若叫我们相见,咱们再来。”

    “可不是,咱们难道还巴巴等着不成?”齐恪纯嘻嘻而笑,摸了摸自己鼻子,牵着jiejie的手,二人径直往沐芳阁去了。

    路上,寒风习习,众人都无心多作耽搁,加快脚步。

    一进屋,齐恪纯就大呼痛快,脱去斗篷:“还是屋里暖和,今年这天,要到几时才开春啊?我还约了表弟一入春,就去赛马呢。”

    画枕替齐悦瓷解下羽白缎子披风,芳树忙去点了两盏热热的香茶来。

    姐弟二人盘腿歪在炕上,一面吃茶一面用些茶点。

    齐恪纯拈了一颗核桃,用小银夹子去壳,嘴里问道:“jiejie,你说这范大人是会升还是平调呢?”

    齐悦瓷闭着眼斜倚在天青色的大迎枕上,手里绞着帕子,似有若无叹道:“为何不是贬呢……”

    她这副懒怠如小猫的样子,看得齐恪纯好笑不已,放轻声音挨过去,捅着她胳肢窝大笑道:“jiejie,你也忒懒了,才起来一个多时辰,又想睡。快坐好了咱们说话。”

    “呵呵……哎哟,快放手……好,我起来我的祖宗,你就不能消停消停……”齐悦瓷耐不住他磨搓揉捻,只得坐正了身子,用手整着发辫,拔下珠花来。

    “这可不是我的错了,只能怨你一日里有大半功夫都躺着不肯动弹。弟弟我是为你好,逗你略微松松筋骨,回头午饭多用些。咱们使了银子,倘若再不多用些,才是亏大了……指不定这时候六婶娘正与人哭穷呢,什么白白养着我们这对白眼狼,不知报恩,就会惹她生气……”

    他絮絮叨叨念着,还时不时模仿着六夫人的口吻动作,倒是一丝不差。

    齐悦瓷只是抿唇而笑,并不搭理。

    半日,忽地捂嘴大笑,伏在炕桌上,时不时拿眼觑向齐恪纯。

    齐恪纯被她笑得心底发毛,止住嘀咕,鼓着腮帮子怒瞪了一眼。见是一点无用,只得下炕爬到她身前,捧着她小脸来回摩挲,又去揪她耳朵。

    画枕坐在小杌子上剥松子,只是抬头笑看,却不上去相劝。

    浅碧手捧一个剔红花卉大盘进来,盘里散乱着簪钗、耳环手镯等物,金光灿灿。见这番情景,大是惊愕,看向画枕求解。

    偏偏画枕摇头不语,她也只得静观其变。

    齐悦瓷被弟弟闹得又痒又热,方渐渐止住笑,嗔道:“我笑我的,与你何干?我就是想将来我有了弟媳妇,不知她受不受得住你这磨牙的性子,每日里叽叽咕咕没个停……连半夜里,都在说梦话呢!”

    她话未说完,已被齐恪纯扑到在炕上,摸到她肋下去呵痒。

    “什么弟媳妇……jiejie你好歹是女孩儿,赁是不怕羞?”

    齐悦瓷被他闹得骨头都要散了架,腮帮子笑得都酸了,才不住告饶:“好了、、不闹了……往后再不说了、、你也不小了,难道不知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理?我可是你jiejie,有你这么欺负jiejie的吗?”

    “我倒是敬你是jiejie,只jiejie自己胡言乱语,我若依了你,往后还不知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呢。我今儿就把话说明白了,我是不会同意娶妻什么劳什子的,谁爱娶谁自己娶去!花大钱请个菩萨回来供着,当我们男子都是傻子呢。

    jiejie,我就要你日日守着我,不许出门子。将来谁敢上门提亲,我一顿棍棒赶出去……想娶我齐恪纯的jiejie,也得问问我这弟弟是不是同意?”齐恪纯撂下一通大话,才做张做势将她放了,口里亦是笑个不停。

    浅碧先还强忍着,这回却是再撑不住,蹲在熏炉脚边,哎哟哎哟笑个不住,把一大盘头面首饰撒了一地。

    画枕满面通红,勉强扶着腰起身,走到她跟前推了她一把道:“你快别顾着自个儿笑了,先服侍完小姐梳洗,回头任你笑个三天三夜,都不关我的事。”

    她说着,一腿屈膝炕上,一面搀扶齐悦瓷坐起,拍了拍她身上那件今日刚上身的浅藕荷紫交领长袄,嗔道:“小姐多大的人了,与公子闹什么。早服软些不就好了……”

    齐恪纯洋洋得意坐着,冲齐悦瓷使着眼色,笑吟吟道:“听画枕jiejie说得多有理,jiejie可记住了吧。”

    “呸……你们一个个,合起伙来欺负我。先前你俩一边站着,半点不肯搭把手,这会子反教训起我来了……我怎生养出你们几个吃里扒外的好蹄子来!”齐悦瓷颊生晚霞,灿若桃李,尤其一双眼睛,越发清亮濡润起来。

    画枕半点不怕,回身对浅碧笑骂道:“还不取了小姐的妆奁过来,明儿再笑,憋不坏你。”

    浅碧先已经略略止住笑,闻言又是一阵捧腹,结结巴巴应道:“错了,、、我要不笑……非得、、憋得胀死不可。”她踉跄着站立起来,三步两脚冲里间奔去。

    这边,画枕给主子散开发辫,抿嘴道:“小姐近来贪睡,要公子这般闹一闹才好,省得晚上走了困。如今时气不好,万一夜里翻来覆去着了风,可不是玩儿的。”

    “画枕jiejie实乃我知音也!”齐恪纯竖起拇指,满口恭维。

    “你这样助着他,明儿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说他一句,他回我十句,改明儿我管你们叫哥哥jiejie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