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娘子
这一等，便是半个月。 漆雕赋因族内事务繁忙，几天前不甘心地离开了，临走前还叮嘱无歌，若是流音回来了，记得飞鸽于他！ 而无歌还留在枫华谷外的小镇上。 斟满一杯酒，他学着流音的模样，靠于窗边看着街道上形形**的过路人。半个多月了，她未曾出现。是活下来了，还是...... 细细想来，从名剑山庄认识流音到现在不过一个月，他竟恍惚觉得与她已是旧识。是她长得太像桃依么？还是，她本就是桃依呢？ 无歌苦涩一笑，那时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体，他竟然产生那其实是桃依正在消失的错觉！执起腰间玉佩，食指勾住玉佩上五彩斑斓的锁链，无歌轻晃。当初，桃依因为漆雕赋留下的一块玉佩，一直坚信他还活着，最后她等到了漆雕赋。如今，桃依唯一留下的东西就在他手中，他是否也可以幻想，她还活着，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若是流音再次忘却前尘往事，他是否可以再固执的将她留在身边。不强求，只要能看到，便好。 其实流音有一句话真的说对了，他在意的，真的只是她那张脸。 真的只是在意那张脸，是么？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书生议论着往前方行去。无歌饮下手中美酒，起身欲离开。 小镇最近在举办以才会友大会，大批才子佳人涌来，每日都能看到他们聚在一起，或是探讨诗句，或是讨教棋艺，好不热闹。据说小镇每年都会举办这样的活动，最后的奖励都很丰厚，就不知今年谁能通过最后的考验。 不过对于这些事情，他到是没有多大兴趣。 只见那几名书生折扇轻收。 “席兄，最后那对联，你可有想出下联？”几人有些好奇地问着中间男子。 去年便是席暮力压群雄，破解了最终谜题，获得了那“美人砚”。今年的奖品是一幅画，一副据说已失传许久，谜一样的画。他们都是爱画之人，自然听说过那画的奇特之处，都想得到。可最后那拆字联着实太难，他们想了几天几夜也对不出下联，只能指望席暮能得到那画，让他们一饱眼福！ 但见被几人围住那名男子唇微抿，蹙眉摇头。 那对联，他也对不出下联，试着对了几次，总感觉不工整。 “或许，那位姑娘可以。”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她精致的脸。 他并未见过那白衣女子，只见她轻而易举便破掉别人布下的棋局，就连他也做不到那么风轻云淡。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双白皙素手的主人，那张脸，只一瞬便刻入他脑海中！ 白皙的脸庞毫无瑕疵，她垂首观望棋盘，丝毫不在意旁人的围观。小巧鼻梁之上，卷睫轻掩玲珑眼。解开棋局后，眼中亦是毫无波澜，飘然离去。即便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半句话，没有半点情绪，他却被她隐隐透出的气质所吸引。 想了一夜对联，却也是想了一夜她。 若说最后谁能解开对联，那定是她。 “那位姑娘？”周围几人恍然大悟，“是了，那位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你们可知她叫什么名字么？”席暮恰似不经意般问道。 “这倒是不清楚，不过似乎姓流......” 几人交谈着远去，声音越来越远。 无歌转身而去的背影僵住。 姓流，冰雪聪明，会是她么？ 无歌眼中逐渐浮现出笑意，第一次相遇，是在名剑山庄。第二次相遇呢？ 这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推门，无歌往聚友书斋行去。 此时，聚友书斋所有人都围绕着中间的对联，也就是最终考核。 无歌只是远远地观看，并不上前参与。他方才看了下，对联确实很难。 上联：花归去马如飞，赏酒，暮已时醒微力。 此乃拆字联，将中间赏酒二字拆开，便是一首诗。 赏花归去马如飞， 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 醒时已暮赏花归。 一首诗，写情写景写意，堪称绝对！ 无歌自认他对不出下联，加之他并非参赛者，是以只是远远观看。 人群中，席暮亦并未再试图接下联，而是四处张望。 那位姑娘......还没来么？ 恰在此时，一名白衣女子轻提长裙，踏入院中。 席暮愣愣地看向她。 无歌一哂，果然是她！ 看来，他与那红衣人的赌博，他赢了！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与公子探讨书法，还望公子赏脸。”一名侍婢红着脸，走到无歌身旁低声说道。 无歌停下脚步，顺着侍婢所指看向角落的女子，淡淡答道：“在下并非才子，你家小姐找错人了。” 而后向流音行去。 角落那名女子脸色瞬间苍白，眼中染上些许怨恨！ 自打无歌进入书斋，丹青便注意到了他。好不容易碰到一人叫自己动心，本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他应该轻易便拜倒于她裙下，却不想，他眼中竟只有方才进入院中那名女子！ 手中锦帕已被扯得面目全非，丹青怨恨地看向流音，不知在想些甚么。 众人见流音到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流音对周围那些或惊艳，或崇拜，或怨恨的目光视若无睹，径自走到书案前，提笔。 有人不满地质疑道：“现在便写上去，到时若是不工整，那可就丢人了，这位姑娘莫要托大。” 流音淡淡地瞥向那人，笔下如行云流水。 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待得她写完，周围一片寂静！ 好半晌，才有人倒吸一口气，鼓掌叫好！ “姑娘好文采！” “这简直堪称绝对！” “真真是，工整写意！在下佩服！” “莲人在绿杨津......当真是美！” 宣纸上。 上联：花归去马如飞，赏酒，暮已时醒微力。 赏花归去马如飞， 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 醒时已暮赏花归。 下联：莲人在绿杨津，采一，玉嗽声歌新阙。 采莲人在绿杨津， 在绿杨津一阙新。 一阙新歌声嗽玉， 歌声嗽玉采莲人。 上联所写，赏花归去，下联所写，采莲笙歌。当真是绝配！ 流音去拨开众人，前往书斋先生那里领了奖品，转身离去。 她此次昏迷，竟又忘了之前一个月的事！那两人虽救了她，却不告诉她任何事情，只告诉她，若她能拿到此次大赛的那幅画，便能找到答案。逼不得已，她只有来到此地。 看着周围不断同她搭讪之人，流音眼中不耐更甚，急步离去！ 她如今只想找回记忆，不想谈情说爱！ 无歌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即便失忆，性格也一如从前呢。 他提步跟随流音离去。 书斋外，席暮拦住流音，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位公子可有何事？”流音见这人拦住她，却迟迟不语，略有些不满地问道。 “在下席暮，唐突姑娘了。”席暮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作揖道：“在下仰慕此画已久，还望姑娘能让在下看上一眼，只一眼便可。” 流音低头看向手中画卷：“可以。” 这幅画，名叫“眺”，据说已失传许久。流音也想知道，这幅画里的答案，索性将画展开。 画中，夕阳余晖浸染海面，崖边云雾渐起，草木随风翻飞。 “好美的景致。”席暮由衷赞叹道，“眺，乃是眺望日落。可为何......” 席暮蹙眉，为何画卷上空有落日，却无眺望之人？ 回首，他惊讶地发现流音竟双目含泪！ 流音就这么呆愣地注视着画。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看着这幅画，便觉心中酸楚无比！待得回神时，竟已落下泪来！ 画中所画之处好熟悉，奈何她怎么想不起来。 这里...... 流音伸手抚摸画卷之上，崖边空白之处。 这里，似乎少了什么，就如同她心上，多了一处空白那般。 不远处，无歌本因流音身体复原而晴朗的心情，在看到那幅画时，瞬间崩溃！ 画中，那是仙霖崖！ 他与桃依看尽日出日落的仙霖崖！ 他亲手葬送桃依的仙霖崖！ 只是，那画中，少了他与她...... “这位姑娘......”席暮有些慌乱地唤着流音，他没想到只一幅画，竟会让她哭！ “流音......”与此同时，无歌沉声走近两人。 流音回首，只见一名长相俊逸的男子向她走来。 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她并不认识这人，但这人似乎认识她！ 只见无歌走到二人跟前，轻轻地接过流音手中画卷，卷起。 “你的病终于治好了。”无歌轻轻抚摸着流音脸颊，笑的温柔，“我们回家吧，小赋想你了。” 不去看旁边目瞪口呆的席暮，他自若地牵着她的手离开。 二人，十指相扣。 “可......”可她并不认识他，也不记得家在何处！ 无歌停下脚步，转身，眼中的柔情几乎将流音淹没！ “娘子......” 轰—— 流音脑中轰然炸响！ 这人，方才叫她，娘子？ “是为夫没照顾好你，才使得你受了惊吓。”他将她散落的鬓发拨回耳畔，温柔无比，“这半个月来，你一直在治病，幸而，你平安无事。” “我知晓你已忘了我，但是没关系，娘子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以后的日子里，便只会有快乐。我会让你再爱上我......” “所以，我们回家吧。你弟弟还在家等着呢......” 二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