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暗战
龚春琳松了手,秦晏一边揉着耳朵,一边问:“昨天猪脚的味道如何?” 不想让他太得意,龚春琳分拣着篮子里的菜,语气淡然地说:“一般。” 秦晏笑道:“那今天还是我掌勺。” 龚春琳乐得让贤,应了声‘好’,站起来准备出厨房。 “准备工作就交给你了。”秦晏说完,手背在身后,慢慢摇着往厨房门走。 “喂!你给我回来!”龚春琳发觉自己中计,急忙起身揪住秦晏的后衣领。 “哎呀~这一篮子菜这么重,大老远拎回来,人家好累,就让人家休息一下嘛~”秦晏皱眉噘嘴,拉着龚春琳的胳膊乱摇。 他若先这么说,龚春琳也就让他出去了,偏偏他先耍自己一道,再这么说,龚春琳便不乐意,板着脸道:“不行!” “春琳jiejie!你怎么忍心!”秦晏的头靠进龚春琳的怀里,袖子揎起来给她看,“你看人家的手,都红了。” 龚春琳吃不准秦晏这是在占自己的便宜,还是单纯孩子似的撒娇,手按着他的头将他推开,道:“好了,好了,你出去吧!离我远点!” 秦晏咧嘴欢笑,走出厨房,见龚文彰与袁蔼分别坐在小木桌的两边说话。他眼睛一转,走到龚文彰的身边往地上一坐,歪在龚文彰的腿上,道:“文彰哥,我帮春琳姐拎菜回来好累,眯一会。” 龚文彰忙道:“进屋去睡,这样会着凉。” “不要,你身上墨的味道好香,和我爹的味道一模一样。”秦晏闭着眼,紧紧抱着龚文彰的腿。 龚文彰听着酸楚,道:“地上凉。” “那我坐你脚上好了,我很轻的。”秦晏说着,挪动身子,真就坐在龚文彰的脚背上。他蹲着身,重量全在自己脚上,真正落到龚文彰脚上的分量并不多。龚文彰拿他没辙,只好抚着他的头,和袁蔼继续刚才的谈话。 “你想学认字,这是件非常好的事情,可是我接了县学里的差事,没有时间。”龚文彰说。 识字是袁蔼想了两天才想出的借口,说出来前反复犹豫铺垫,好不容易说出口,却被龚文彰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他怔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龚文彰。 秦晏坐在龚文彰的脚上,低头转着眼睛。龚文彰此刻拒绝袁蔼,袁蔼肯定还会找别的理由继续纠缠,倒不如成全了他,自己在旁边盯着更安全。秦晏睁开眼睛,望着袁蔼,用单纯无邪的语气问:“袁大哥不识字吗?” 才被秦晏嘲讽过,袁蔼只当他又想找机会讽刺自己,瞪着他道:“跟着师傅认得一些。” “哦,”秦晏点头道:“我觉得,做木工不只是要识字,还要学会书写和绘画,做出来的东西才能体现出书写者或是画者的意图和神韵。” 龚文彰听了点头,袁蔼诧异地望着秦晏,不明白他为什么帮自己说话。 秦晏道:“文彰哥,你说过有学问上什么不懂的东西可以去县学里找你,我想总去县学找你不太好,倒不如我每天下午过来教袁大哥识字,春琳姐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也可以交给我,免得她抛头露面,受人欺负。” 龚春琳被说成是‘霉女’的事,龚文彰也有所耳闻,龚春琳若能少与外界接触,会减少许多白眼和歧视。秦晏的提议,深深地打动龚文彰的心。但是自己不在家,两个男人在家里,对龚春琳的声誉还是有影响,秦晏是个孩子没什么关系,袁蔼那是万万不成。 袁蔼的心机远不如秦晏重,听了秦晏的话连连点头道:“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不错。” 龚文彰点头道:“这个主意确实不错,那阿晏就到小袁家教他识字吧” “呃?”袁蔼一怔,没想到龚文彰一句话将他俩都支了出去。 秦晏忙道:“那不行!我教袁大哥识字,肯定要拿书去,我听说蓝叔喜欢玩两把,拿着‘书’到他家去,那还不得被他打出来。” “对,对,我姑父最不喜欢听人说‘书’。”袁蔼连忙道。 龚文彰听了犯难,道:“那我去问问春琳。” 秦晏忙站起来,龚文彰起身往厨房去。 袁蔼说不出感激的话,望着秦晏傻笑。 秦晏含笑望着他,微微点头。 听完龚文彰的话,龚春琳立马道:“不行!”她首先不放心秦晏,其次还要进入空间做试验,多这两个人在家里,太不方便了。 龚春琳的拒绝在龚文彰的意料之间,他问。“那要怎么回绝他们?” 龚春琳咬起唇,袁蔼倒没什么,心实好说话,自己有事相求,教他识字算是还他的人情;秦晏的心眼太多,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实在让人不放心。他们俩搭在一起,也不好当面,答应一个回绝另一个;若是一起拒绝,又怕寒了袁蔼的心,真是不好办。 龚春琳拣好菜,盆子装着拿到院里清洗。 袁蔼托着那方红手帕给秦晏讲他想怎么雕刻。红帕映得他满脸红光,两只眼睛兴奋地闪闪发光。 秦晏笑着点头赞同,扫向龚春琳的眼神‘嗖嗖’地放着小冷箭。 龚春琳只做没看到,洗好了菜,走进厨房。 秦晏丢下一句‘我去帮忙’,跟着进了厨房。他一眼瞧见龚文彰套着围裙,站在砧板前切菜,忙走过去,道:“哥,你那手是写字画画的手,怎么能做这些事,我来,我来。” “那怎么行,你是客。”龚文彰说。 秦晏解着龚文彰的围裙道:“哥,你和我讲什么客气。说起来,你该去看看袁大哥。春琳姐把帕子给他做雕刻的样子,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怕落到有心人的嘴里,影响春琳姐的闺誉。” 听了秦晏的话,龚文彰不和他拉扯了,看着龚春琳叹了口气。任由秦晏解开围裙,龚文彰走出厨房。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龚春琳气得扭住秦晏的耳朵。 秦晏也不挣扎,低声叫道:“凭什么给他,不给我!” “我那是给他做模子的样子。”龚春琳松了手。 “不管,我也要!”秦晏翘起下巴。 “你要那做什么!再说了,凭什么你要,我就该给你?”龚春琳拿眼横他,觉得他无端地发起小孩脾气,真是不可理喻。 秦晏把围裙套好,刀拎着支在砧板上,想了半天道:“这样,我帮你做两件事,做成后你把那帕子给我当谢礼好了。” “什么事?”龚春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事需要秦晏解决。 “市场没有牛奶卖,我帮你买到,这是一件;第二件,我帮你找个好铁匠。”秦晏说。 龚春琳笑起来,“没有牛奶,我便不用;至于铁匠,那就更不需要你cao心,我就不信,有钱还找不到做事的人。” 秦晏咬着牙,盯着龚春琳问:“你怎么那么傻呢,他家那种情况,你还和他来往,疯了不成!” 和袁蔼的来往,除了请他帮着做东西之外,还有些女孩儿说不出口的小心思,突然被秦晏道破,龚春琳隐隐着恼,变色道:“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你别看我小,这些事我瞧着可多了。”秦晏翻眼瞟了龚春琳一眼,低头开始切菜。他道:“当初媒婆给我娘提亲时,我瞧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任她们好说歹说,我就死赖着不出去。她们以为我小,不懂,也就不背着我。”
秦晏说着,忽然变了腔调,捏尖了嗓子道:“阿晏她娘,这事并不是有人求我,而是我瞧你们孤儿寡妇日子过得艰难,一直替你留心。今日终于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家,特意过来问问你的意思。沈老倌年纪是大了些,还坏了一只眼睛,可你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情况。我也不想拿针戳你的心,可你命硬克亲的名声在外,谁敢娶你?阿晏聪明伶俐,若好好栽培,将来一定有大出息,你别想着自己委屈,耽误了他。” 说到这,秦晏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一颗滚圆的泪珠掉在他正在切的菜上。秦晏一把将眼眶里还没掉出的泪擦去,咬牙努力做出笑脸,手里加快了切菜的速度,剁得砧板‘咚咚’直响。 龚春琳看着不忍心,知道他是个不需要人劝的别扭性子,便道:“我和你说的情况不同,我是有事托他帮忙,没别的意思。” “你没别的意思,可他有。前天晚上,他从你家出去后,站在外面望了半天。我和他没什么来往,不好评说他这个人如何,可蓝家父子的情况,我听朱姐说得明白,那就是厕所里的烂蛆,沾上了能让你臭一辈子。就冲那父子俩,你就不能和他来往。”秦晏说。 想到蓝龙,龚春琳也觉得厌恶,但秦晏这么说,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板着脸道:“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教!” 秦晏翻眼瞧她,龚春琳赌气地看着别处,秦晏低了头,将切好的菜放进盘里,另外取了别的菜来切,低声道:“你为什么就不信我的话呢,只是因为我的年纪?” 龚春琳受不了他声音里透出来的酸楚,望着他,道:“我不是不信你的话,只是觉得你想得多了一点。我这个模样,这个名声,怎么会有人对我动心思呢。” 秦晏紧接着她的话,道:“你别嫌我的话说得难听,正因为你现在的模样和名声,他才敢对你动心思。若换成是以前,他敢起这个心思么?” 一句话噎得龚春琳心痛,她瞪起眼睛望着秦晏,恨不能把他的耳朵拧下来。 秦晏把耳朵往龚春琳面前一递,道:“想揪就揪吧。我这人就是这样,对喜欢的人有什么说什么,绝不藏着掖着。” “呸,又胡说!”龚春琳瞪着秦晏,又臊又气,实在受不了他动不动就表白。 秦晏咧嘴一笑,继续切着菜,道:“时间处长了,你就知道我的为人了。” 龚春琳看着他,心里摇头。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她还是把他当成一个爱撒娇赖皮的孩子,就算自己真的没人要,也不想和他成双。 听了秦晏的话,龚文彰从厨房里出来。袁蔼托着手帕,把刚才和秦晏说的话又向龚文彰说了一遍。龚文彰见他说得认真兴奋,不好直接泼他冷水,冷着脸不回应。 袁蔼说着说着觉察出不对劲,望着龚文彰,疑惑地问:“龚大哥,你有话和我说?” 这终是龚春琳托付的事,龚文彰叹了口气道:“没什么,这件事有劳你了。” 袁蔼瞧着龚文彰的脸色,想到自己的家境,他脸上的笑容消了,手帕放进怀里,头几乎垂到地里。 见他如此,龚文彰亦有几分不忍,两个人闷闷地坐着。 秦晏将饭菜做好端上来。 袁蔼照旧埋头吃白饭。龚文彰心里有疙瘩,也不如前天那样劝袁蔼吃菜。秦晏看着心头大乐,故做不知,想了一两个学问上的题目引龚文彰说话。 龚春琳看着有气,横了秦晏一眼,将菜频频挟给袁蔼。 龚文彰瞪起眼睛,龚春琳只做没看到。 一顿饭吃得波涛暗涌,四人各有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