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忆往昔（下）
被石臼落地的声音活活震死，还真是闻所未闻的死法。 “我当时的想法，也和你差不多。”巫炀又说，“觉得尽管尝百草有危险，总比送到长老那里的好——九尾狐的刑罚严厉，是在整个妖道出了名的——后来知道，其实发配到百草居，并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难以决断也是有道理的。” 说完，他停了一会儿，稍微整理下思路，才接着往下讲。 那时，流霞并不着急，笃悠悠地在三个人身边晃悠，一会儿，敲着石头听声音，一会儿，到草丛里翻找，一会儿，又抬起头，一副想上树的样子。 “仙……仙子……”良久，一个青年磕磕巴巴地叫她。 “决定了？怎么样？”流霞立刻蹲到两人身边，满怀期待。 那青年又犹豫一会儿，一咬牙，说，“请仙子还是把我们送到长老那里去吧，我们甘愿受罚。” 流霞相当失望，白他们一眼，站起来后，还要狠狠踢两脚泄愤，随即，转头向林中打个呼哨，不消片刻，只听到马蹄声响，“得得”地跑出匹拉着板车的黑马。 板车上东西不多，她稍微整理了下，颇费了些力气，将两个青年弄上车，看看还有些地方，又转身朝巫炀走来。 “对不住啊。”她蹲下，轻轻拍拍巫炀的脸颊，“你是证据，所以，不能现在就帮你把迷药解了，委屈一下，挤挤吧。” 说着，又费一番周折，才赶着马车出发。 此时，时间已近黄昏，巫炀从中午中了迷药到现在，也有好几个小时了，可药性丝毫没有减弱，他全身麻痹，刚才感觉还能勉强说话，现在连发出声音都不行了，无奈，只好听凭安排。 流霞坐在车头，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在马鞭尾部的流苏上绕着，轻轻哼着歌，不时回头看一眼巫炀，然后，笑笑，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使巫炀不由的不好意思起来。 马是认识路的，不用鞭策，一路慢悠悠地就往林子更深处走去，走了约莫有一刻钟，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结界的入口。 流霞再次回头，笑眯眯地对巫炀说：“欢迎来到青丘之国。” 进了结界，扑面而来便是清爽的花草香气，呈现在眼前的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夕阳落下的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峦，马车行进在一条大路上，路边的草丛里，开满了金黄色的雏菊，随处可见一块块青色的石头，偶尔，有一两只斑鸠似的鸟，“嗖”地从头顶掠过。再走一段路，拐了个弯后，身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平静无波地缓缓流淌着。 “那座山叫青丘山，这条河叫英水，我们现在是在青丘国的东北。”流霞像个导游似地介绍着，“皇族住的金石城就在这里往南，靠近即翼泽的地方。怎么样，这里美吗？” 说话间，又是回眸一笑。 马车稍微加快了速度，这次，一直走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在夜色中，隐约看到一座巨大的门楼。 靠近了，发现这门楼，连同旁边的城墙，都是用大的四方石头垒起来的，没有涂颜料，也没有任何装饰，显得尤其雄浑质朴，气势磅礴。 流霞将马车赶到城门前，朗声道：“快开门，我给你们把出去巡逻的看守送回来了。” 不一会儿，城门边打开一扇小门，走出个同样拿着九环大刀的青年，见了流霞，欠一欠身，叫了声“流霞仙子”。 流霞朝身后指了指，说：“看看，是不是你们的人。” 那青年看过之后，既疑惑又惊讶，连声地问怎么回事。 流霞走下车，整顿下衣衫，面色一凛，竟现出种威严来：“我要见金长老，见了他，自然会说是怎么回事。” 然后，便沿着大道，自顾自朝城里走去。 那青年不敢怠慢，急忙接过缰绳，牵着马车，亦步亦趋地跟在身旁。 走了十多分钟，迎面碰到个穿着盔甲的士兵，那青年和他简单说了几句，他也是一脸凝重，慌里慌张地跑了。 流霞一点也没受影响，仍是稳稳地走着，又过一会儿，先前跑走的士兵折返回来，身后还跟着一抬轿子。 “请仙子上轿。”那士兵撩起轿帘道。 人才坐进去，轿子便立刻被抬起，随后，带路的，抬轿的，牵马车的，都是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一座与门楼风格相似的宫殿前。 门前的空地上，站着个身材魁梧的金发老者，两道剑眉斜刺入鬓，显得尤其威风凛凛。这些人跑到他面前一字排开，垂手站好。 流霞走出轿子，微微鞠躬道：“金长老，有些日子不见，您老可是越来越精神了。” 金长老呵呵一笑，上前两步说：“你这丫头，一见面就拍马，准没什么好事。听说，你把我族两个派去巡逻的给带回来了？” 流霞也不多话，三言两语，简单扼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独独隐去了两人想非礼她的那节，饶是如此，金长老还是越听越怒，两道剑眉几乎倒竖，到最后，站在他身边的人，都能隐隐感觉到一股热气。 “你们……你们……”他指着马车上的两个青年，气得浑身发抖，“无耻！败类！” 说着，“啪啪”两声，一人扇了一个耳光。 两人的脸上，顿时浮起五指掌印，肿得老高，血从嘴角边缓缓流下，他们紧紧闭着眼睛，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金长老瞪着他们，说：“蛇族的人，都不是什么善人，既然给了东西，自然是想讨得好处，你们若是泄出半点青丘的机密……”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不敢啊，长老！”使刀的青年吓得连声大叫，“他们只是给了无骨粉，并没有问我们什么，也没有要东西。” 金长老闻言，稍微放心了些，重重叹口气，又说：“如果今天流霞没有把你们弄回来，怕是不久之后，犯下叛国大罪便是在所难免，到那时，不仅你们自己难逃死罪，还要株连家人。我几次三番地告诫，蛇族虽与我族相邻，但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不可轻信，更不可随意相交，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听？” 两人簌簌发抖，再不发一言。 流霞此时眼珠一转，忽然意识到车上还有一个人，便急忙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塞到巫炀嘴里。 药丸甫一入口，只觉满口甘甜，沁人心脾的芳香仿佛能渗入四肢百骸，渐渐的，关节便有了酸痛的感觉。 巫炀费力地坐起来，活动着手脚，一边就想对金长老行礼。 金长老摆摆手：“免了免了。我这两位手下，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巫炀赶紧说：“不敢不敢，是我不好，看到贵皇子，少见多怪地觉得稀奇，一路尾随，不小心踏入宝地，引得他们误会，失礼失礼。” 金长老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但瞥到那两个青年，眉头又是一皱。 “金长老，我把他们捉回来，也算是功劳一件吧？”这时，流霞在旁边嬉皮笑脸地问。 金长老一愣，随即说：“鬼丫头，你想要什么，说吧。” “我要他们两个。”流霞伸手一指，两人吓得又是一阵狂抖。 “这……”金长老面露难色。 “哎呀，这这那那的，好不好嘛，爽快些。”流霞一跺脚，“反正他们留在这儿，也是没用，还要劳烦行刑的人，不如送给我，一方面，算是给我的奖赏，另一方面，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见金长老还是没有答应，竟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摇晃着撒起娇来：“好不好，好不好嘛？就给我吧，啊？” 金长老被晃得没了脾气，只得说：“好好好，你先别急，这件事，等我向狐王禀报，他若是没有异议，这两个人就任你处置，如何？” “好！”流霞开心地一点头，“快去，快去，快去禀报，我在这里等你。” 金长老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进宫殿。 巫炀活动了一番，又运下气，见已经没有大碍，就想离开。 “姑娘，谢谢你，这东西你拿着，若有事，尽管叫我。”他拿出族人平时联络用的东西，递给流霞。 流霞不接，只是歪着头看着他：“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就想走了？” 巫炀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如果想报恩，也别拖拖拉拉地等以后了，立刻就能办到。”流霞说。 巫炀一想，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时时刻刻要记着自己还欠了个情，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并不好受，倒不如看看她会提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自己能立刻还了这情，也是好的。 “姑娘请说。”一念至此，他拱手道。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出来游历的吧？”流霞绕着他走了一圈，不等回答，便接着说，“出来游历，无非是想提升修为，我们这里也算高手如云，不如，你就在神农居停留一段时间，一来，可以达到你的目的，二来，可以陪陪我，就算报了恩了，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