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娶妻

    知其一路且行且停，本来七八日能到的路程，他足足走了半月有余。刚到家门口，正在门口打扫的家仆见了，欢喜地说：“三公子回来了。老爷夫人可盼着您呢。”

    知其走进去，不时看到三两个工匠抬着各种材料器具来来去去。他穿过庭院，还未到堂上，母亲童张氏已经迎了出来，笑着说：“我的三郎回来了。”

    知其迎着母亲走上去，唤道：“母亲。”四下里看看，问：“家中这是要翻新么？”

    童张氏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一条一条，拉着知其的手说：“当今皇上已经选定了你做秀城公主的驸马，圣旨这几日就要下来了。虽然公主出嫁之后会新建驸马府，但是婚礼还是要在童府举行的。咱们童府总要重新修葺一下，也好为你大婚、迎娶公主做准备啊。”

    知其的表情冷了下来。他默默抽回手不作声。

    童张氏敏感地察觉出儿子的情绪变化，复又拉起他的手问：“三郎不高兴吗？秀城公主可是皇上最心爱的女儿，可见皇上对你的喜爱啊。”

    知其有些尴尬，胡乱说：“孩儿并未见过秀城公主。”

    童张氏以为他是对即将到来的婚姻和未见面的妻子有未知的慌乱，笑着宽慰她：“公主是多么尊贵的身份，都是生于深宫之中，怎么会轻易让人见到呢？不过你放心，两年前母亲新年随一众命妇进宫给皇后皇妃们祝贺新年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秀城公主，真是个美貌无双的。如今过了两年，想必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母亲说话的声音落入他的耳朵，却未进他的心。知其满心里乱乱的，都是庄砚的身影。

    童张氏见他一脸怔怔的表情，说：“三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将那赤黎人放走是有些可惜，但是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这战事一起，边境的百姓又要流离失所，是不是？”

    知其知道母亲误解了他不快的原因，便也顺水推舟地勉强笑笑，说：“母亲说的是。”

    圣旨传下的那天下着暴雨，知其全家淋着雨接下了天家无上的恩宠。知其被拜为正二品南中大将军，封长亭侯，加采邑三千户。童寿被封为徐国公，童张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等到大婚那日，夏天已经过去。只有正午依然还残留一些暑气，支持着秋蝉勉力叫两声。知其到皇宫门口迎娶公主。他虽然不欢喜，但是也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那个女人，这一生总是不可能的，他总要有自己的妻子。

    知其面色平静地从宝惠帝手中牵过公主的红绸。公主高贵的面容隐藏在红色的头纱下面，知其却从来没有幻想过公主的模样。

    那夜秋月清朗，知其微醺，踏入洞房。又是一番繁文缛节之后，他终于掀开了公主的头纱。

    和嘉因为害羞而半低着头。她居于深宫时就早已听说童知其。每回他进宫陪侍皇帝，都会引得合宫上下的宫女欢欣不已，私下里议论纷纷。

    于是有一天，十四岁的和嘉跟着宫女悄悄看到了从父皇的御书房走出来的知其。他那时还是步兵校尉，一身绯色的官服，头戴着四梁冠，腰系金涂银带，后腰上挂着银鱼带。面如冠玉，两道剑眉凛冽有神，一脸少年轻狂的飞扬神采，足下生风一般大步走着。和嘉看得痴了，脸上竟莫名其妙地烧起来。

    她是宝惠帝最疼爱的女儿。宝惠帝本不愿将她嫁给武将出身的知其。一则同朝本就重文轻武，二则边境不稳，万一哪天知其殉国，他的宝贝女儿岂不是要守寡？然而最终也架不住和嘉苦苦哀求，又想着若哪一天真有那不幸的祸事发生，再将和嘉改嫁便可。既然和嘉此刻一心想嫁给童知其，那边也顺遂了她的心意罢了。

    此刻，洞房花烛之夜，和嘉害羞地低着头，紧紧盯着面前良人的那一双锗红色的靴子，连半分也不好意思抬头。纵然贵为公主，心愿得偿嫁给意中人对她来说也像做梦一样。

    而知其本就醺醺然的脑子有些昏沉，见她半天不抬头，更加意兴阑珊，勉强拱手告了个罪道：“公主莫怪，在下有些醉了……”说着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

    只留着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和嘉，坐在床沿边一直流泪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新媳妇还要给公婆敬茶，因此很早就有仆人前来敲门唤新人起床。知其睁开眼，床沿上还坐着身穿喜服的秀城公主。知其对昨晚倒头就睡的事情还有记忆，想来也觉得很失礼，洞房花烛夜竟然没有圆房。他起身略整了整衣冠，对着和嘉做了个揖，说：“昨晚在下喝得忘形，委屈公主了。”

    和嘉一个人流了一夜的眼泪，此刻整个脸都被泪水泡得有些浮肿，一对漂亮的眼睛更是肿得像水蜜桃一样。也没有什么害羞的情绪了，也没有不好意思了。平日被宝惠帝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一肚子怨气，此刻听了知其的赔罪，才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他，眼睛鼻子还是红红的，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知其作完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和嘉却一把捂住脸：“此刻妆也花了，眼睛也是肿的。我现在这样子太丑，若是夫君第一次认真看我就是这幅模样，和嘉不如一头撞死！”

    知其见她捂着脸又羞又恼的样子着实可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说：“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是在下的错，还请公主原谅。在下这就去唤侍女进来给公主梳妆，等打扮齐整了，在下再好好看新婚的妻子。”

    和嘉被他说得也笑了出来，又撅了撅嘴，终归对着他气不起来了，说：“我们都是夫妻了，还唤什么在下公主的。我是你的妻子，你要唤我和嘉才是。”

    侍女给和嘉梳洗的空当，知其退到了房外等候。不知为何，脑海里又浮出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刻满了伤痛和忧愁，就那样定定看着他，就能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里。

    知其不禁有些伤感。这世界太大，稍不留神，就再也见不到了。

    半个时辰之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梳洗一新的和嘉款款走了出来。

    知其一愣。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她的眉目如重重渲染的烟雨山水画一般朦胧而深邃。她的皮肤白皙而透着青春的光泽，娇艳的红唇抿着，撇出一个娇羞的弧度。洁白的颈子如天鹅般优雅。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款款走来时细软的腰肢如春风扶柳。她乌发如云，梳起的回心髻堆在头顶，有一两丝漏下来伏在肩上，显得娇媚而慵懒。她身着红色的锦缎深衣，外面罩着半透明的青蝉翼。皇室高贵的出身赋予了她良好的气度和优雅的仪态。她由侍女搀扶着走到知其面前，朝他轻轻一福，唤道：“夫君。”

    知其看得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