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孕事
静水王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黑暗里。英俊的脸在阴暗中不辨喜怒。 事情进行到现在一直很顺利。他除掉了赤锋王，一开始就灭掉了旗善部；用红露要挟着格格罗穆尔在台前举起叛乱的旗帜。昏聩无能的桤木王对他言听计从。那些小部落都是墙头草而已不足为惧，一旦形势有利于自己，便能很容易地将他们全都争取过来。 但是还有一些事情让他觉得无法安心。 雪蜜黎逃走了。不用猜都知道她跑到阿塔儿那里去了。只要她还活着，便可以出面号召和组织旗善部的余部。图修带回的赤锋王的话令他不安。 “我赤锋王的女儿，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会坐以待毙吗？也就是说她会有所作为了。那个骄横跋扈的小姑娘，连一个同朝女俘都比不上，难道真的会有那样的本事吗？ 另外还有一个让静水王觉得很大的隐患，他早已肯定庄砚人就在王庭，并且已经派出了好几批人在王庭里私下搜寻她，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 得不到庄砚，便无法要挟到阿塔儿甚至密迪。 这两个人若是放开手去冲锋陷阵，将会成为坏他大事的最大阻碍。 静水王已经想到，阿塔儿一定是棋先一着，早早将庄砚送出王庭了。但是他会将她安置在何处呢？ 这些年阿塔儿的足迹几乎遍布了赤黎全境，几乎各大重要的城镇和关塞都有他调得动的人和部队。龙川？想必不会，他不会将这么重要的女人放在北地王的眼皮子底下。奥罗？他刚刚攻下的边城，局势未稳，想必也不是好的选择。江月？虽然他驻守江月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是那里地处偏僻，最近他又刚刚在哪里却是可能的了。漠北大营？漠北大营显然是最安全的去处，远离王庭和其他城市，几乎是极北的另一个王国。他曾经在漠北大营有数月的停留，但是那里更是密迪的地盘，密迪在那里经营数年，根基极稳。密迪和庄砚的事情刚刚平息，他会将曾经和密迪有过婚约的女人又重新放到密迪的手心里吗？ 阿塔儿和那个女人……他会将她藏在哪里？ 静水王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苦苦思索。 这时图修过来，将一份密报放在他面前。 他打开一看，上面写道，在一个月之前，阿塔儿秘密派遣了哥里达前去硕桂城，至今未回。 巴山的脑中闪过一阵火花。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地方呢？！ 硕桂是赤黎和同朝接壤的边城，阿塔儿当初就是从那里把庄砚带回来的！他秘密派亲信哥里达去那里，不光是为了到那里去调兵！ 庄砚一定跟着哥里达藏身到了硕桂！ 若是早知道哥里达去了硕桂，他一定早就知道了庄砚的去向了。 “派人去硕桂打探一下。那个同朝女人十有八九藏在那里。我要活的。” 图修无声地行了个礼，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巴山阴沉的嘴角勾出了一个笑意。 只要得到那个女人，进可以名正言顺要挟单于处置阿塔儿和北地王一部；退，也可以牵制阿塔儿和密迪，让他们放不开手正面和自己较量！ 哥里达已经点齐了所有待出发往王庭的将士。这夜显得无比漫长，他在自己的营帐里，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已经收到密报，可以出发了。 这时一个卫兵进来说：“将军，庄姑娘来了。” 庄砚平常住在那院子里从不来找他，现在这时候过来，哥里达一听就知道她的来意。他皱了皱眉头。她怎么知道的？小王直接下令隐瞒着她，免得她白白担心。 想到这里他说：“便说我……已经回王庭了。” 哥里达话音未落，庄砚已经带着济雪匆匆进来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将军如何还要瞒我？” 哥里达见瞒不住，只得走下座位，欠身道：“小王有命，不得惊动姑娘。还请姑娘原谅。” 庄砚朗声说：“他说不得惊动如今也已经惊动了。他在彼处冲锋陷阵水深火热，我怎么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安享太平？” 哥里达忽然觉得庄砚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的她，别说是小王的事情，就是看到小王本人都恨不能敬而远之，从来都是置身事外，不置一词。而如今却主动挺身而出甘愿和他同甘共苦共同进退。 看来小王总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他应道：“姑娘的意思是？” “带我一起回王庭！”庄砚果断地说。 “这……”哥里达为难地说，“小王的命令是不能让姑娘知道王庭的变故，更不能让姑娘以身涉险。姑娘的要求……属下实在是为难。” “带我去吧。”庄砚几乎是哀求，“我在这里也是日日不安，惦记着他的安危。倒不如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一共遭难，身边也还有彼此。”说到这里她微微笑了一下，又说：“而且，我有句话，要当面对他说。” 哥里达低头想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地说：“好，那我便带上姑娘。” “多谢将军！”庄砚欣喜若狂。 “只是姑娘以女子之身行走在军中甚是不便，我看，姑娘不如扮成男装，做我身边的贴身近卫如何？” 庄砚说：“任凭将军安排打算。” 哥里达在心里想，这小妇人看着弱不禁风，骨子里倒有一股和小王相似的硬气。难怪小王对她情有独钟。 当黎明的晨曦照耀着哥里达的军队出发的时候，庄砚已经摇身变成了哥里达身后一名眉清目秀的近卫。好在当初在乌兰城的时候，密迪教会了她骑马。这时骑在马上随行，倒也没有任何不适应。 部队日夜行军，极其劳苦。庄砚身子本来就弱，几天下来已经疲累不堪。好在很快便到了芷珪。 哥里达去向阿塔儿报告，带着庄砚在身边。阿塔儿一直埋首于眼前的一堆地图，根本没顾得上抬头看一眼。直到夜幕降临，哥里达见四周的军士都已经离开，便悄悄上前。 正要开口，阿塔儿说：“你也累了吧。早些回去歇息。” 哥里达有些忐忑，不知道违抗他的命令将庄砚带到这里来会不会让他雷霆大怒，小心地说：“小王，我带回一个人来。” 这时庄砚才从他的身后走出来。 阿塔儿疑惑地看着这个面目清秀、熟悉又陌生的小厮，问：“这是……” 庄砚一笑，将头盔摘下，一头秀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庄砚！”阿塔儿又惊又喜。没想到日夜思念牵挂，此刻她却从天而降。 随即他又一阵怒火上涌，冲哥里达骂：“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我不是说过不能让她知道吗？” 哥里达还未回话，庄砚抢先说：“是我以死相逼，逼着哥里达带我回来的。” 阿塔儿又气又急，两步走到她跟前，细细看着她因为疲劳而有些发白的脸，说：“现在王庭多危险！为什么不听话乖乖地留在硕桂呢？你瞧你这一路累得这模样！” 庄砚有些委屈地低着头，搅着自己的手指软软地说：“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生也好，死也好，都想和你一起。” 软绵绵的温存的声音传入阿塔儿的耳朵，他浑身顿时失去了力气，将她拥入怀中，说：“傻丫头。我不是在这儿么，说什么生啊死的……” 哥里达见状偷偷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两人温存软语了一番，庄砚忽然面色惨白地干呕了几声。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阿塔儿立刻紧张起来。 庄砚抬起头温柔地一笑，伸手挽住他的脖子说：“我回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难得她如此主动，阿塔儿欢喜地环住她的腰：“什么事儿？” 庄砚贴上他的耳朵轻轻说：“我们有孩子了。” 阿塔儿浑身一震。他看着她的脸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庄砚脸一红，又轻轻说了一遍：“我有身孕了。” 阿塔儿的心头顿时一扫多日来的阴霾，漫过一阵狂喜，一把将她整个抱起来：“我的女人！我的好女人！” 庄砚笑着拍打着阿塔儿的肩膀说：“快放我下来！别伤了孩子！” 阿塔儿连忙放下她跑出去找来巫医，巫医诊视之后连连给阿塔儿道喜：“恭喜小王了，姑娘确实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姑娘近日连番颠簸，胎气有些震动。我要给她配些药稳定胎气。不会有大碍的。” 阿塔儿觉得这是连日来最好的消息。这个女人，他深爱的这个女人竟然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正色说：“不行，你已经有孕了，怎么还能跟在我身边整天看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我实在不放心。不行，我明日还是送你到硕桂去！” 说着就站起来要去喊哥里达，被庄砚一把拉住：“你别闹了。来来回回的不是更伤了胎气。” “可是，你在这里，局势不稳，我难免无法顾全到你。我实在不放心。”阿塔儿担心地看着她。 庄砚微笑着说：“我就安安静静地呆在你的帐子里哪里也不去。若是连这点风浪都经不得，还怎么做阿塔儿的孩子？而且……”她俯下身子伏在他的膝盖上，“你不会让我们母子有事的。” 阿塔儿的心头泛起一阵春水般的温柔，轻轻抚着她散在肩头的长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