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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妾室

    乌兰城的春天比王庭来得要早一些。每天夜里,庄砚静静地躺在榻上,都仿佛能听到外面那种冰雪消融的声音。

    随着第一缕青草从冻土中破土而出,整个乌兰城像是几天之间被人用画笔渲染了绿色一般,随之很快就冒出了各色不知名的野花,在微凉的春风中招摇。

    南渊王到来的那天,密迪安排了超大的阵列迎接,春风中旌旗猎猎,号角的声音响彻苍穹。

    庄砚看着那如瓷般碧青的天空,大团的白云逍遥而慵懒地缓慢飘过。阳光洒在绿茵烂漫的草原上,油油的绿色上便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

    南渊王轻装简从地到了。父子难得相聚,分外高兴。密迪将南渊王接入帐中,摆开酒宴,一众将官作陪。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密迪便去接了庄砚去拜见父亲。

    南渊王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说实话,南渊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这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儿媳。她怎么配呢?异族人,又曾经是阿塔儿公开的女人,搞得王庭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他有些想不通,密迪是何等洁身自好的男子,在一众姬妾成群的贵族中显得那样白璧无瑕鹤立鸡群,如今却要娶这样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实在是有辱体面。

    可是南渊王就这么一个独子,从来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儿子的头上。因此数十年之前静水王曾经提出想和他联姻的时候,南渊王就婉言拒绝了。

    赤黎多得是才貌家世出众的女子,凭密迪的出身和地位,那些女子随便他挑。可是他和阿塔儿兄弟俩,竟然都这么鬼迷心窍地迷上了一个异族女人。

    南渊王无可奈何。儿子从未对其他任何女子表示过好感,突然间如此痴迷,南渊王不愿拂了儿子的心意。

    可是王族的体面还是要保住的。

    南渊王说:“你要嫁给我的王儿不是不可以。只是本王有几个条件。”

    密迪从没听父亲提起过还有什么条件,此刻听见,登时有些急了:“父亲……”

    庄砚却低着头不说话。她这样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去交换的天涯孤女有什么资格和别人弹条件。

    南渊王没有理会密迪,看着庄砚继续说:“我儿是王族旁系嫡脉,亦已有资格承袭我的爵位。他的正妻必须是赤黎人。你只能是妾室。”

    此言一出,密迪立刻出言抗议:“父王!”

    南渊王阴沉地看了密迪一眼:“你闭嘴。”他接着说:“不光是你。即便是你们同朝的晨曦王妃,也只是单于的妾室而已,可是却深得单于宠爱。这点我认为你应该能懂得。”

    庄砚轻轻点了点头。

    密迪见她竟然点了头,心里一震。

    他隐约能猜到为什么庄砚和阿塔儿能走到决裂的地步。其实不管是雪蜜黎的存在还是红露的回来,都不足以造成他们的决裂。而可能的原因就是,庄砚要求的是惟一的感情和婚姻,她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可是现在她竟然点头同意做他的妾。他明白了,她根本不爱他,所以也就不在乎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名分。

    呵,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心。

    密迪觉得心里一阵空落。

    南渊王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而且你要改个名字,改个身份。”

    庄砚能想到南渊王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他们所想的,总归不是儿女情长。她曾是阿塔儿的女人,阿塔儿和密迪又是同族兄弟,当然要改个身份以掩人耳目,保全王族的颜面。

    其实她也早已不记得、也不在乎自己是谁了。

    南渊王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叫青月吧。你祖籍就在硕桂城,是那里的边民。”

    青月?庄砚在心里冷笑。果真是个专属于妾室的名字。

    可是她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回了自己的帐篷,密迪歉意地拉起她的手说:“庄砚,你放心,就算只是妾室,除你之外,我也必不再娶别的女子,不会让你受委屈。”

    庄砚微微一笑,说:“都无妨的。随你安置,我都不敢计较。”

    庄砚的那抹微笑,凉飕飕地映在密迪的眼中。他突然觉得她变了,他和自己初见是已经完全不同了。她的曾经对另一个人敞开的心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紧紧关闭的器皿,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不愿被别人知道的心事和悲伤。

    然而那些心事和悲伤里,完全都没有他的影子。

    庄砚看到密迪的表情迅速地冷下去,意识到自己也许伤害到了他,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心在为我打算……”

    密迪看着她的脸,那张脸是那样俏丽,不管是欢愉还是悲伤,一颦一笑都让人刻骨铭心。他抚着她的头发,默然凝视着她乌黑的双眼,一直看到她的脸慢慢地烧起一片红云。

    他的大手一把揽过她的腰紧紧贴着她的身体,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庄砚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住,又重重地往下一摔。密迪的嘴唇guntang,舌头撬开她的牙齿,放肆地在她口中探索着掠夺着。她紧紧闭着眼,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了。

    密迪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帐篷。

    帐篷里的两个火盆暗暗地烧着红光。借着那光,密迪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细细地看她,哑着声音说:“就今夜吧……”

    他一直等着这一夜。他将同她的第一夜看得无比重要,不想随随便便就要了她。这一夜,她已经定下要嫁于他了,密迪觉得,是时候了。

    庄砚觉得很害怕。她坐在榻上定定地看着密迪,不知该如何应答。她从没有、哪怕是离开了阿塔儿,她也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生会睡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去。她愣了半天说:“我……”

    “我们快要成婚了。”密迪温柔地抚着她的脸。

    庄砚忽然间很慌乱,她结结巴巴说:“还是……还是等婚礼之后吧……我……我害怕……”

    密迪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半晌,问:“你还忘不了他。”

    庄砚听他提到“他”,猛一抬头,却被密迪一把揽进怀里,咬牙切齿地说:“忘了他!我们就要成婚了,忘了他!”

    这日阿塔儿从单于大帐出来,正遇到乌兰城的城将舍乌立。舍乌立见了他,忙上前行礼。

    舍乌立做乌兰城的城将已经三四年了,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回王庭述职一次,也因此,他对发生在王庭的各种事情并不熟悉。

    阿塔儿知道他现在算是密迪的手下,因此也并不想多搭理他,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牵了马准备要走。舍乌立却突然叫住他说:“小王可知道密迪小王要娶亲了?”

    阿塔儿感到心被什么钝器狠狠一撞。他本能地想立刻离去,逃离开关于她的一切消息。可是却又忍不住回头问舍乌立:“哦?什么时候大婚?娶的是哪个部落的公主?”

    舍乌立淳朴地一笑,说:“小王和密迪小王自幼到大的交情竟也不知道么?好像是硕桂城的边民,因此南渊王不同意娶作正妻。不过因为小王极喜欢那姑娘,南渊王便同意收作妾室。因此虽然不算大婚,但小王这些日子都很高兴。”

    硕桂城……阿塔儿一下子就失了神。那是他遇到她、将她抢回来的地方。现在她的身份又回到了那里,是要把和自己在一起的这段通通都抹掉了吗?

    他笑笑,说:“能让密迪动心的女人,想必是个美人吧?”

    舍乌立说:“小王喜欢的姑娘自然被小王藏得好好的,我们哪有福气见到。不过听名字倒是很美,叫做青月。听说立秋就迎娶,最近南小王那边已经开始忙着准备婚礼的事。”

    青月。青色的月亮。

    阿塔儿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这晚的月亮又大又白,清冷地挂在天上。

    冷冷的光辉不辨喜怒。好像她沉默的模样。

    妾室。青月。边民。

    半年过去了,她已经完全换了一个身份,连当初的坚持都改变了,肯做别人的妾室了。

    阿塔儿仰头灌下几口酒。

    烈酒火烧一般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她一定很爱密迪吧。才会甘愿卑微地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甘愿做他的妾,甘愿为他成为另一个人。

    自己一番辛苦,最终还是失去了她。不仅是人,连心都失去了。

    “阿塔儿。”醒来的红露披着衣服走到他身后,“你怎么不睡?”

    他依旧抬头看着那月亮,说:“我睡不着,在这儿吹会儿风。”

    红露说:“你今天好像不高兴。是谁惹你了?”说着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温柔地抚着。

    阿塔儿何尝看不出。昔日泼辣爽直的红露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温柔——或者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在无意识地模仿着庄砚说话的语气、神态、甚至动作。

    他转身牵住她的手,说:“我没有不高兴。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