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情之为物
她笑笑,“爱是什么啊,爱便是这每一个灯笼,都能够让我觉得安全,觉得温暖,却是吹弹可破,一不小心,便会焚了身。”到了客厢前,季夫人缓缓推开门,点上灯,“就是这里了。” 秦心没有进去,仰望着这一栋红漆楼,远远看时感觉和一般的漆楼没有什么不同,细看确实贵重得很,是用红色的玉琉璃铺楼檐,每一个瓦片都雕刻着图案。门窗的雕花更是新颖出奇,梅兰竹菊柳桃荷莲二十四种高洁植物一一不同。楼顶也是建的厚重硬气,平面呈矩形,正脊处前后两坡相交,四条垂脊坐立在前后两破边沿,又划分出左右两坡,分别交于正脊的一端。这样的重檐庑殿顶,使整个楼阁颇为气派。 “这个庭院是他为你修的么?” “是他给的银子,我自己找人建的。年纪大了,在青楼呆不下去了,自己安一个窝,等着老死罢。”她理了理软榻和被子,“可以睡了。” 秦心走进其内,房间很大,内屋装饰与漆楼风格相符,珙桐实木的案几,锦绣镶边的帘幕,繁复的雕花槅门,以条案为正,墙左挂风、晴、雨、雪四幅画,墙右挂梅、兰、竹、菊四幅画。 想必,那个负心人定觉的亏欠她太多。 才会寻得如此奢侈的方式给以安慰。 想必,这么多年,那个负心人也不好过。 失去了这样值得爱的女子。 “今天说得多了,你莫要见怪。”季夫人微微笑,“只不过是想找个人儿说说话。” “季夫人说的话,我很爱听。”秦心俏皮一笑,“季夫人也让我了解了一些道理。” “不敢当。”她的眉目之间敛起了凄迷,“只不过,遇到了相同的傻人儿罢了。莫要再傻下去了,兜兜转转几十年,终了孑然一生,误了自己。” 秦心点头。“我记住了。” 月色入户。 清明如水。 人终究只是人,面对苍茫尘世,命理姻缘,既是无可奈何,又难免会做困兽之斗。秦心住在季夫人的隔壁房间,从榻上缓缓坐起来,撩开帷帐,一点一点挑着灯芯,看着火光如心情跌宕着,一切原本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我还没有反应清楚,爹和娘就走了呢。 天大地大,现在我没有家了。 漂泊着,我没有家了。 食指上,那枚闪亮的冰花芙蓉玉还在,爹爹和哥哥都劝过我要把它扔掉,我一直舍不得,不相信。可是,家被睦旨哥哥和李伯伯拆散了,房子被睦旨哥哥烧掉了,爹娘被睦旨哥哥和李伯伯害死了,兄长被睦旨哥哥和李伯伯毁容了,我也就再也不能够执迷不悟了。 秦心摇摇头,不可以再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了。 我也不要在认真下去了。 如果我可以,我会好好活着。 如果我可以,我会将你加诸我身上的痛苦全部都讨回来。 如果我可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曾经对你的依赖变成恨,然后再将你加诸我身上的痛苦全部讨回来。 秦心把指环取下,掷入烛台上还在跳动的火苗。 你听到了么…… 噗—— 吹灭灯,复又躺了下去。 闭上眼,渐渐地睡了过去。待起时,已经天亮了。 早膳清淡而可口,秦心吃过之后,抹了抹嘴巴,甜甜地笑,“谢谢季夫人。” 坐于对面的季夫人微微点头,“阿心,你在这里住着,如果有什么觉得不方便不周到的地方,就和我说,不要客气。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什么可以讲究的,你就当作在自己家一样。” 说罢,起了身,对秦心微微摆了摆手,走进她的卧厢。 干净整齐的方塌之上,叠好了几件衣物。 季夫人拿起最上面一件,打开来,湖水绿的丝绸缦衫,轻柔如空气,曼妙好似蝶翅,做工也极为精巧,一看便是上乘之作。 “阿心,好不好看?” “好看。做这件衣裳一定要花不少银子吧?” 季夫人不答,痴痴地望着缦衫,“这些都是年轻的时候,他给我的,我一直不舍得穿,直到现在,年纪大了……也穿不成这样年轻的颜色了。” “可是,季夫人现在是别有韵味呢。”
“不行了,”她摇摇头,眼中尽是落寞,“阿心,你试试,可不可以穿上,要是合适,你又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穿罢。就当作是帮我一个忙,圆满了我的一个遗憾了。” 秦心穿上,粉白的肤色衬上湖水绿的清爽,很好看。 “年轻真好。”季夫人如春山如浮水浅浅地微笑,“阿心,今天想好要干什么了么?” 秦心想了想,“还没有想好,先去找哥哥罢…….” “嗯。”季怜卿颔首,“让秦策去账房取二十两,带你逛逛小城,置办一些女孩子需要的东西。医馆那边,就先不要管了。” “这怎么行?”秦心忙摆手,“这样不好罢……” 季怜卿淡淡地说,“这和你无关,秦策是该休息一次了。” 去找秦策,医馆刚开门,秦策和着其他伙计在做清扫。看见秦心穿着怜卿夫人的衣服,似乎有些吃惊,随即僵硬的笑了,“阿心,你怎么穿着夫人的衣裳?” 秦心拉起裙摆,随地转了一圈,裙摆绽放着宛如水面睡莲,很是娇俏:“怎么,不好看?夫人送给我的。” “可以。”秦策的面色显得极为不自然,白皙的脸颊突然透出了微弱的红。 小城很安静,也很安逸。 一直沿着唯一的街道往前走,边走边逛,一直到逛无可逛。秦心忽然又看到了小摊上那样漂亮而又璀璨的紫玉首饰,有一双璧人立于摊前,那男子言笑晏晏,女子弯唇莞尔,俨然是幸福的神色。秦心不由得撇了撇嘴,别过了头去。 “阿心,都过去了。”秦策的眸光永远是温暖的,轻轻地笑着,牵起了秦心的手。 “嗯。哥哥说得对。我不会再去想了。”秦心也回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忽然,秦策的眼神停留在远处的阁楼上,那个红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