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祸起陈宅
答案是,不会。 因为他和铭黛一出门,就看见了堵在巷子口的张潇。张潇旁边,依然是那个样貌不凡的黑衣男子,眉宇间隐隐漾着一股邪气,幽然一笑,却并不说话,看像是张潇的随从,又不似屈居人下之辈。两人走出,感觉怪异的很。 “我的表妹,表妹夫,你们商量的如何了?”张潇走下马车,摇扇笑问。 “商量什么?”铭黛冷冷道。 “表妹是昨日摔糊涂了么?还是妹夫就未与你说?” 铭黛望向陈默。 “哦,对了,我记起了妹夫是不会说话的。”张潇扇子一摇,几个彪形大汉押着一个玄色衣杉妇女从车内走出,“商量这个。” 仰首上望,铭黛的面色一瞬间惨白。 那是—— 娘亲。 只见她玄色的衣裙也十分褶皱,发髻也塌了下来,数根发丝散落在额间,面容很是憔悴。被彪汉拖着,毫无反抗之势。 “看到了?”张潇问。 杜夫人顺着张潇的目光,缓缓的向下看,看到了女儿和女婿,面上既无亲近之色,也无焦躁之态,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黯淡了眸光。 铭黛见到母亲被人押着,情绪立刻激动起来,要不是陈默牵着,就要立即冲了过去:“畜生,你要干什么,快放了我娘!” 张潇猛地转头,轻声问道,“表妹,你刚才叫我什么?” 铭黛一怔,“我……” “你再叫一遍。” 声音不大,却是阴柔十足,让人听来一怵。 她牵着陈默的手,渐渐冰凉。 陈默自然是能够感觉,他怒视张潇,前迈一步,把妻子护在身后。 ——你究竟要干什么? 张潇笑而不答,淡淡问道:“知道我平生最厌恶的事情是什么吗?” “吾之厌恶有三,”张潇就又要扯过铭黛的手,被陈默一把打落,他冷哼一声,继续道,“一是恶言与我;二是暴力与我;三,便是夺我所爱。而你们,三项俱尽。” 见张潇走近,铭黛压下心头的愤怒,强自镇定下来,她放开陈默的手,上前一步,直视张潇,“你想要干什么,冲着我来。有什么气,有什么怨,尽可以冲着我来。质我父母,威胁恐吓,算是什么行为。” “冲着你来?可以。”张潇斜睨陈默,“你要是允了我,我就放了姨娘。” 陈默铁青了面色。 允他?那岂不是要抢铭黛以身为抵?强人所难,妻人之妻? 见铭黛半响不答,张潇略微移目,只听一声惨叫,杜夫人被强行拖倒在地,衣襟入泥,青丝掩面。彪汉重重踢下,她毫无劲力,只得磕下额来,委顿于地。膝盖处的裙衫也立时被撕破。 想她一生安平,到了晚年,却是落得如此不堪。 铭黛看到娘亲受此磨难,心痛如绞,也顾不上许多,就要扑上前去,却被张潇一胳膊拦住,铭黛侧过面颊,眼如寒剑,刺向张潇。唇齿颤动,发不出一个字来。 “不用这个样子看我,没有用的。”张潇抚过铭黛的肩头,用力一扳,强行让她转过面颊,直视自己,“只要你随我走,姨娘还你,我绝不伤她一根汗毛。” “我随你走?我随你走干什么?你是要与我成亲还是要折磨我?还是要杀了我以解我悔婚之恨……”铭黛抬起盈盈双目,眼里尽是泪花,淡淡的道,“你杀得了我么?你敢杀我么?你要是想杀我就只管动手,不要折磨我的母亲,不要一次又一次来摧残我的精神。对着这里。”铭黛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刀刺入,既可报仇,又可泄愤。” 话是说的平静。却在不经意间,大滴泪水,顺颊滚落。 陈默原本站在一旁,只因张潇的人手实在太多,堵在中间,让他没有半分接近张潇的机会。他只恨自己不能说话,不能立刻斩了张潇,让这孽子肆意妄为。此时却再也无可忍受,心中悲愤嫉恨难以泯止,拨众而出,挑起一彪汉的胳膊,蛮力负起,以其做盾,也顾不上下手轻重,只要是对他冲来的,就只管拳脚相落。未久厮杀,他居然奔到了张潇之旁,张潇一个不及防,大惊转头,他就要对张潇当头劈上之时—— 一声骇人心魄的呼喊,杜夫人血rou之身猛然腾空飞起,她的玄色裙衫被扫过的劲风刮动,猎猎作响,夹杂着惧悚呻吟,沉沉下落,重重摔上马车车辀,冲劲未止,梗过车辕,最终砸在地上。 杜夫人只觉热流阻喉,哇的一声,喷出了血来。 铭黛瞬间全身僵冷,仿若寒冬之日坠入巨大的冰窖,恐惧和惊骇深入腠理,透彻骨髓。 “娘——”她张口惊叫,疯了一般的向着母亲扑去,却被彪汉拦住,她一遍又一遍的捶打彪汉的手、背、肩,可就是捶不断他们对她的阻拦。 “娘……”她哭声渐小,嗓音渐哑,知道自己挣不脱,就只能狠狠地、狠狠地瞪着张潇,身子一点、一点的向下滑,瘫了下去。
“听到了?”张潇问,依然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只是这次不是再问铭黛,而是在问陈默。 陈默若不是刚才分心,此时早已对张潇劈了过去,而他这一顿,恰好给了张潇机会。张潇折扇大展,带着狂风逼他面门而来,这狂风劲力甚猛,虽无雷霆万钧之气,却也是声如虎啸龙咆,色如波涛滚浪,急急而袭,他避无可避,只得迎上。 只要迎上,怕是他,就没了命了。 陈默闭上了双眼。 “好……”铭黛晃晃悠悠起身,面无表情,“放了我娘,放了陈默,我随你走。” 张潇的折扇所夹带的狂风戛然而止。 陈默轰然倒下。 被他擒在身前的那个黑衣彪汉早已是被数剑穿身,眉眼难辨,瘫在地上,犹如一片血泥。 “现在才说,表妹不觉得晚了么?”张潇板面而言。 “好。”铭黛暗自压下恐惧和嫉愤,掀起裙裾,双膝跪地,“铭黛这一生,没有求过他人,除养畜我之父母,亦无跪于他人。今日跪求表哥,只乞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的父母,放过我的官人。前尘旧事,有愧与你,我愿一人承担,随你处置,绝无怨言。” “好一片感人肺腑的孝女贤妻赋!”张潇讽道,抬手扶起铭黛,搂住她的柳腰,咬着她的耳朵,轻轻的笑,“早若如此,我就不需要动这样大的排场了,闹的大家都不愉快。你说是吗?表——妹——” 最后两个字的尾音陡然上扬,听来格外清晰。 铭黛紧闭双目,慢慢的回答,“是……” 她微微颔首,语气梦靥一般的低靡而弱小,“表哥说是,便是。” 她随着他慢慢的向前走,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陈默缓慢的爬起身,缓缓抬目,看着妻子被人押上了车。感觉自己的脑后微微温热,他抹了抹自己的后颈,张手,是鲜血。鲜血顺着他的耳根,他的脖颈,他的衣襟汩汩流下。 可是,脑后,并不疼。 疼的,是心。 他就只是望着妻子被张潇搂着,一步一步的前走。 深如碧潭的眼眸之中,深深地涌起了……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