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你坐牢吧
鼓楼东大街路北就是掌管京城治安的顺天府衙门，在衙门的西北角有一处联排的通房，原本是存放车马仪仗的仓库，在康熙初年经过改建之后，成为现在的监牢。 按照国朝律法，顺天府这种地方府治衙门根本就没有司法权限，也不能抓捕犯人，要不然臬司衙门岂不成了摆设？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朝廷的律法是一码事，真正施行起来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没有司法权限的顺天府照样可以随意抓人，甚至可以拥有独立的监狱，只不过这个监狱没有正式的名分，只能作为临时性的囚所而已。 这个地方有点类似于三百年后的拘留所而不是监狱，反正也没有经过正式的审判，甚至没有必要弄一个说得过去的罪名，只要无限期的关押着，犯人的家属就会乖乖的送银子上来。 宝珠就被关押在这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那老爷会不由分说就把自己一绳子绑了扔进大牢，要是往日里的那个宝珠，遇到这种情况就只能惊慌失措的抹眼泪哭鼻子了。 于去年老娘病重就慌乱的六神无主相比，现在的宝珠不敢说的脱胎换骨，最起码的来说眼光已经开阔了很多，见识也有一点。被关进监牢之后，虽然远远谈不上镇定自若，可也不是如何的惊慌。 我又没有犯法，怕个什么？真要是当堂对质的话，万般无奈的情况我就把实情给抖搂出来，看你那老爷如何收场。 自从被关进来，宝珠就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官府的审问。 那老爷说我是庸医害人，想知道我是不是庸医其实很简单，最起码有几十种办法来证明你家的千金有没有怀孕，所以用不着害怕。 在潮湿闷热的监牢中关了一整天，耳听着其他女囚大呼“冤枉”的哭喊中，除了心情烦躁之外，更担心的则是留在家里的那几个小叫花子。 他们的病情可耽搁不起呀，尤其是小翠，每耽搁一天生机就会减少一分，长久的这么耽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现在被关进来了，又能有什么法子？ 唯一的希望就是顺天府的老爷赶紧提审自己，把“庸医害人”的大帽子摘掉就可以回去继续医治病人了。 那可是千里瘟啊，万一小翠他们四下走动，就会传染给别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宝珠只是在担心小翠他们几个，唯恐他们把千里瘟传染给别人。她所不知道的是，除了那几个小叫花之外，京城之中还存在着其他的感染者，而且数量极其庞大，已经到了各大药堂都收治不过来的程度。 千里瘟大爆发的导火索已经点燃，只等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响了！仅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无异于杯水车薪，哪怕是符郎中那样的绝世神医来到这个世界，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静静的等候了一整天，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狱卒终于来了。 整个女监只有三个狱卒，都是四十多岁的健妇。 这个五短身材黑胖黑胖的大婶打开监牢，以洪亮的嗓门高喊着：“犯女宝珠，出来吧，跟着我走……” 终于要提审自己了，只要审讯完毕，就可以回家了。 宝珠长长的呼出胸中一口闷气，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千里瘟就是压在心头的一方巨石，而且自己已经感染了，囚在这里就是在浪费宝贵的治疗时机…… 外边的天色昏暗中带着阴沉的气息，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雨气，看这个样子，老天爷是憋着一场豪雨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电闪雷鸣风雨大做！ 黑胖大婶把宝珠引到一处小巧的别院，打开房门右手虚虚一引：“就是这里了，进来吧。” 迈步进门之后，才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审案的厅堂，而是一处很普通的卧室。 卧室还算宽敞，中间有个八扇的山水屏，把宽敞的卧室分隔成里外两个房间。外间正中有个嵌着虎纹石的小圆桌，摆着两张坐器，墙角的书架上还放着书籍，书架旁边是两盆葱翠的盆栽…… “不是要审问我么？主审的老爷在哪里？” “审问？”黑胖大婶咧着大嘴笑了笑：“带你过来是让你住在这里，不是审问。” “我？住在这里？” 宝珠真的愣住了。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囚犯啊，就算是被冤枉的那种，也应该蜷缩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怎么能住在这种窗明几净的雅致房间？这个房间的陈设比一般的客栈还要清亮干净，我是来坐牢的呀，有没有搞错？ 最让宝珠想不通的是：桌子上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两荤两素四盘菜肴，另有两只油津津的肥鸡腿…… “这不会是给我吃的吧？” “就是给你吃的。”黑胖大婶指了指里屋说道：“里边有床，床上有被褥，痰盂、唾筒什么的都有，还有绣绷子和无色丝线。妆台上边的那个抽屉是胭脂水粉，下边的那个抽屉是牙牌什么的。换洗的衣裳在衣柜里，宝珠姑娘就安心的在这里住着吧，吃的用的都不会缺少，和在家里也差不多。就是不能出去，要是烦闷了就看看书，或者的绣绣花什么的。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可以喊我们几个过来，我们可以陪着姑娘打打小牌什么的。就这样吧，我先去了，缺什么只管喊我……” “别，别走哇……”这里的环境太好了，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连玩乐的东西都不缺，生活水准比一般的百姓之间都要好很多。如果这里真是牢房的话，全天下最少也有一半的人要抢着顿大狱呢。 宝珠还是不敢相信坐牢的犯人会有如此的待遇，将信将疑的问道：“这真是给我住的？我可是犯人呀。” “知道你是犯人，我就是看管犯人的，”黑胖大婶拉过矮墩坐下，很认真的对宝珠说道：“不怕宝珠姑娘知道，咱们干这个狱卒其实也是朝廷的体恤。因为家里的男人在西北战场上战死了，朝廷也不能看着我们这些孤儿寡母都饿死，所以就给了这个差事。可惜每月的粮饷实在太少，只能找别的门路赚点银子。有人给我们使了银子，希望姑娘在牢里生活的安逸一点。我们拿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其实这和做生意一样……” 宝珠总算明白了。 狱卒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完全就是钱闹的。 其实早就听说过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肯花银钱上下打典疏通关系，哪怕成了阶下囚也可以生活的好一点。在大牢当中，生活条件的高低和送银子的多少有最直接的关系。 多送两把铜钱，每顿饭就能多吃一两个窝窝头，要是整封整封的银子送进来，想吃大鱼大rou都没有问题。如果送更多的话，生活条件还可以继续提高。很多贪官就是这样“坐牢”的，金子银子流水一般送过来，就算是坐牢也不耽误吃喝玩乐，照样可以活的很滋润。 我还能享受到贪官的待遇？ 不仅吃的好，而且住的好，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这位……大婶，是谁给我使的银子呀？” “这个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银子是从提刑大人哪里下来的，然后到典狱手中，再经过司监分给我们一些，早不知倒过几次手了，我们根本就见不到送银子的人。你也别管是谁送的银子了，安安稳稳继续蹲你的大牢，只要不出这个院子，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管你……” 吃的是荤素俱全四个菜，还有肥鸡腿啃，吃饱喝足还能看看书，看书看烦了也可以到院子里溜达溜达，坐牢做到这种地步也算相当不错了。 天底下作jian犯科的囚犯成千上万，能享受到宝珠这种待遇的绝对不会太多，按说她也应该心满意足的老老实实在牢里蹲着了，偏偏还想着提审的事情： “大婶，麻烦您给我打听一下，啥时候才能提审我呀？” “提审？”黑胖大婶笑的脸上象开了一朵花一样：“按照顺天府大牢的规矩，只要不是犯上作乱的大jian大恶之徒不是三法司点了名的案子，要想提审过堂的话，最少也要三两个月……” 三两个月？ 宝珠彻底傻眼了。 要是在大牢里头耽误三两个月的话，千里瘟会传染多少人宝珠估计不出来，却准确的知道三个月之后京城的人口最少也能减少一半。病患、死亡、再加上因为恐惧而逃离，到时候这个煌煌帝都必将是一座鬼城。 这种震惊天下的事情宝珠管不了，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可是自己也感染了病毒，要是不赶紧医治的话，用了多少时日就要发作了，怎么还能等三两个月的漫长时光？ “三两个月？这也太长了吧？象我这种被官差抓捕的人，不是应该转交给臬司衙门审理的么？” “按照律法确实应该把你转送臬司衙门，可你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犯臬司衙门根本就不在意，顺天府也就懒得送转了。” “懒得送转？怎么能这样呢？那可是朝廷的法度……” “哈哈，什么法度不法度的，有银子要紧么？”黑胖大婶笑呵呵的说道：“只要把你关在这里，你的家属就会源源不断的送银子过来，哪个当官的和银子有仇哇？先等着吧，等上上下下的大老爷们感觉你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的时候，就会把你送转臬司衙门了。其实这也不是专门针对你，天底下的衙门都在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