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这是天意
温珠儿是个很亲昵的称呼，就是女孩、女儿的意思，塔娜想来就那个病妇的闺名了。 这句蒙古话一喊出来，大家就都明白了：齐泰齐大人那彪悍的岳父来了。 这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穿着宝蓝色的锦衣，戴着护耳大皮帽子，帽子上缀满了松石流苏，手里还提着短柄马鞭…… 齐泰的岳父古尔泰一过来就揪住了齐泰的衣领子，火急火燎的大吼着：“我的温珠儿怎么样了？怎么样？” “岳父大人……” “不要叫我岳父，我的温珠儿呢？” “她……她还在救治当中……” 岳父大人古尔泰本来是得到了要抱外孙子的喜讯，这才欢欢喜喜的日夜兼程从口外赶到京城。没有想到的是一进家门就得到了女儿病危的消息，急的几乎要当场疯掉，在下人的带领下一路追赶大了宝珠家…… “我要见塔娜，我的温珠儿……” 岳父大人古尔泰真有点慌了，甩开这个本来就看不顺眼的女婿就要往病房里闯…… 薛神医赶紧拽住他：“正在医治，正在医治啊，千万进不得，万一要是受了惊吓，恐有不忍言之痛啊……” 古尔泰是个粗鲁的蒙古汉子，稍微愣了一下才明白“不忍言之痛”的意思：就是死亡啊！ 眼珠子瞪的如牛眼一般大小，泪水已然隐现，一把推开薛神医，不管不顾的就往里闯…… 老婆正在里边医治呢，等了这么许久想来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呼啦闯进去肯定有害无益。齐泰赶紧拽住他：“岳父大人不能进啊，我听说这个女神医有通天彻底的本事，想来定把塔娜救回来……” 当初就是这个jian猾的齐泰拐了自己的女儿，本就十分不喜这个女婿，古尔泰大怒之下劈手就把齐泰推了个趔趄，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悲愤的大喊着：“我早就说你是个害人精，你把自己老婆克死也就算了，又来祸害我的温珠儿……可怜的塔娜被你这个魔鬼蒙蔽了心窍，果然被长生天惩罚了，我……我打死你个害人的魔鬼……” 翁婿二人的年纪基本相当，女儿找了个和老爹差不多年岁的女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现如今因为生孩子又有性命之虞，岳父大人古尔泰早就怒不可遏了，按住齐泰就是好一通抽打。 岳父大人拳脚甚重，偏偏齐泰还不敢躲闪，抱着脑袋蹲下身子…… 只几鞭子下来，帽子就被打飞了，袍服也被抽出了好几道口子，除了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围观的人们本想上来劝解，可看到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蒙古都统，大家心里都有点怯，唯恐受了池鱼之殃。人家“老岳父”打“老女婿”，怎么说也是家事，和旁人有什么相干？就算是打死了，那也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事情嘛！ 齐泰的额头已经豁开一道口子，鲜血涔涔而下…… 外边都打起来了，动静这么大还能听不到？宝珠最烦这种事情了，没看到这边正治病呢嘛？居然还有心思打架，不管你们的家务事怎么样，最起码要给我一个安静的治疗环境吧？于是没好气的隔着房门大喊：“闹吧，想出人命的话你们就使劲闹……” 这句话比圣旨都管用啊。 听到宝珠这一嗓子，“穷凶极恶要打要杀”的蒙古统领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举着鞭子僵在当场。被打的“鬼哭狼嚎”的女婿也不敢喊疼了，张着大嘴硬是把喊声给憋回了喉咙里！ “这就对了，大家都不要出声，都安……” 薛神医刚一开口，刚才还在打仗的翁婿二人一起扑上来，死死的按住老神医的嘴巴：“嘘，别出声……” 宝珠刚才那一句话太值得深思了：要是再闹腾下去，就会出人命。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到性命攸关的程度，还有的救! 这层意思所有人都听懂了，所以翁婿二人才急急忙忙的掩住了薛神医的嘴巴，唯恐他说话弄出声音影响了里边的治疗！ 打也不打了，骂也不骂了，刚才还闹闹哄哄的众人立刻就噤若寒蝉，整个院落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时间流逝，转眼已近未时。 病房里还是没有传出丝毫的消息，这让在外边等候的人们有点拿捏不住了。 里边究竟治的怎么样了？ 以宝珠姑娘的神通，从来没有用这么长时间，到底是治好了还是没有治好？难道说…… 看到众人的脸色，古尔泰就知道女儿的情况很有可能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虽然他能骑烈马可开硬弓，可这种事情一点忙都帮不上，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古尔泰已经知道了女儿是产后血崩，这种病是口外拥有很神秘的色彩：传说中只有被魔鬼诅咒的女人才会出现这种病情。按照魔鬼的规则，新生的婴儿代表了生的希望，而生和死从来就密不可分，母亲就有可能承受死亡的惩罚。 在草原上，出现血崩之后通常都是找族里的巫医来解决，因为只有掌管生命的真神长生天才能从魔鬼手中夺回生命。 按照族中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习俗，古尔泰从怀里摸出一块洁白如玉的羊骨——占卜问天，请示天神的意思。 能不能留住女儿的生命就要看腾格里长生天的意思了。 但愿仁慈的长生天可怜我的温珠儿，只要能放过她这一回，无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付出！ 怀着对长生天最虔诚的敬仰，古尔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面对虚无缥缈的天神行了最隆重的五心向天大礼之后，颤抖着双手高高举起手里的羊骨，然后任凭羊骨从手中滑落…… 如果长生天愿意拯救可怜的温珠儿，那么羊骨就一定是正面朝上。若羊骨是反面朝上的，那就说明天神放弃了塔娜，并且已经把她交给了魔鬼！ 塔娜的生死已经全部寄托在这个小小的羊骨上，作为父亲的古尔泰心中何其之忐忑，几乎没有勇气低头查看占卜结果！ 深深的呼吸一口京城带着炭火味道的清冽空气，古尔泰慢慢低下头去…… 羊骨是反的，反面朝上！ 塔娜的生命已经在魔鬼手中了！ 这个强壮的父亲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眼中泪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