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二等丫头与新少奶奶
王子腾时任着京营节度使,手握京畿兵权,正月里家里自是宾客如云。王氏兄妹在这个叔父家里足足玩到日影西沉用罢晚饭方才尽兴归家。 到家后先去给爹娘回了话,王熙凤这才在丫头们的簇拥之下回到自己的院子。 卸罢晚妆,离睡觉还有一会子工夫,凤姐儿记起白天平儿讲的故事,意犹未尽,便命柳叶去叫了她来,问可还有什么新奇有趣的再讲来听听。 平儿自是不辱使命,站在凤姐榻前将那《白雪公主》,《灰姑娘》绘声绘色又讲了几段,不过是把主角换成了中国古时候的公子小姐,才子佳人而已。 凤姐儿养在深闺,何曾听过这些,只听得目不转睛欲罢不能,时而点头微笑,时而扼腕叹息;便是几个大丫环也是听得入了神。 眼见天色已晚,凤姐儿终于伸了个懒腰,笑道:“好痛快,听得睡不着觉了”,柳叶凑趣笑道:“平儿这小蹄子,肚子里的新鲜花样儿还真不少,昨儿还听见她们玩什么“斗地主”,几个小丫头子都疯了。” 凤姐儿毕竟还有些小女孩子心性,好奇心起,一挑眉便欲细问,平儿忙笑道:“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一提”,又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已经越性了,回头范mama又要训斥奴婢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将那碟中的松子糖拈了一颗放进口中,冲梨蕊闲闲地说道:“明儿跟林大娘说一声,平儿这丫头老实勤谨,就说我的话,把她的月例银子调成二等丫头的,每月五百钱。” 平儿闻言有些发懵,立在那里手足无措,还是柳叶推了她一把,笑道:“这丫头喜欢得傻了不成?你现在是二等丫头了,还不给姑娘磕头谢恩呢。” 平儿连忙诚惶诚恐地伏下身子,给凤姐儿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子,首先便是春分走上来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笑道:“恭喜平儿meimei,从meimei第一天来,我就看出meimei是个聪明伶俐的!”又眨了眨眼睛,转了头望向梨蕊,道:“那就该让平儿meimei到我们屋里睡了吧?五个人……我想想怎么安排铺盖……” 梨蕊脸上看不出什么,仍是和往日一般平静,一边将凤姐儿头上的珠花摘下放进匣子里,一边问道:“姑娘,桂香如今出去了,一等丫头可要再补上一个?” 春分和谷雨站在身后,听得此言,皆屏息敛气,从睫毛下偷偷瞧着王熙凤,大气也不敢出。 王熙凤头也不抬,在灯下摆弄一幅骨牌,淡淡说道:“没合适的人,暂时空在那里吧。” 梨蕊应了一声,春分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勉强向平儿笑道:“平儿妹子去把铺盖搬到东厢来吧。” 平儿说“好”,出了屋子却附在春分耳边,低声笑道:“刚才在姑娘面前不好说——平儿搬到东厢去,倒是要挤着jiejie们了,不如就让我还在西厢住吧,本来也住得惯了。”又促狭地冲春分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几位jiejie别说出去就好。” 春分正嫌人多挤得慌,听她这一说正巴不得,忙低笑道:“meimei若觉得原来那屋子住着好,jiejie怎么会强把你拖过来?” 当下,福儿几个小丫头听了平儿升为二等丫头的信儿,都向她道喜不迭。不提。 堪堪又是半年匆匆而过。 金秋已到,桂花飘香的时节,正是秋闱之期。 凤姐儿之兄王仁会同了贾珠并族中诸子弟,一同去贡院应试。待到放榜之日,贾珠果然脱颖而出,中出第十三名举人;而王仁却是名落孙山。 严氏于艳羡小姑一家的风光之余,又怕唯一的独养儿子抑郁,便百般地宽慰王仁:“我儿切莫难过,养精蓄锐,待来年再去赴试也是一样的。” 谁知王仁却毫不在意,仍就斗鸡走马,嬉笑如常,反倒翻过来劝严氏道:“娘,儿子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再考十年也不中用。”严氏斥他胡说,他反而偷着一把火将学里所用的书籍尽情付之一炬。 王家老爷被meimei王夫人请到贾府赴宴,贾家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再瞧外甥贾珠更是玉树临风,再想到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王老爷回到家便犯了肝气。
王仁跪在王老爷的病榻前,嗫嚅道:“爹,儿子真不是读书的料,明儿不想到学里去了……” 王老爷气得伸手给了他一巴掌,颤声怒道:“不长进的小畜生,不念书,你想做什么去?!” 王仁想了一会,认真地说道:“我想做买卖,就象薛家姑夫那样。” 王老爷咳嗽了两声,便要坐起来。严氏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附在相公耳边悄声道:“老爷息怒。仁儿向来牛心左性,念书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念成的,咱们慢慢规劝着他就是。我看仁儿年纪也大了,整天拘着不让他出门也不好,倒不如——趁早给仁儿娶一房少奶奶吧,倒能让他收收心,省得天天出门乱跑去,没得倒叫人给带坏了。” 王老爷瞅着儿子一脸的惫懒相,再瞧瞧身边的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允了。 没过多久,王家的大少奶奶进了门,娶的是户部员外郎家的小姐吴氏。 这吴氏容貌虽算不上出众,也倒有几分动人之处,更兼着能写会算,能说会道,加上脾气爽利,说一不二,过门没几日便将夫君王仁收服了。 天气转凉,严氏偶感风寒,卧病在床。吴氏日夜服侍于榻前,侍侯得十分精心。严氏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忽一日便将王熙凤悄悄叫到身边,低声道:“儿啊,母亲这身子现在竟大不如前了,以后想让你嫂子管着家,我好享几天清福去。从前你帮着娘理家也不容易,现如今你嫂子来了,你也可以歇歇了,一会就把帐本送到你嫂子房里去吧。” 凤姐儿听了,心里十分不痛快,却也没有反驳的道理。想了半日,终是气不过,嘟着嘴闷声道:“哥哥娶的这个女子,也不知爹娘是怎么想的?她爷爷从前不过是我爷爷跟前牵马坠蹬之人,如今她倒成了我的嫂子了。” 严氏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而这话却辗转传进了吴氏的耳朵里。第二天,孙氏便笑吟吟地找上了王熙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