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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雪夜惊魂

    演出结束,所有参加演出人员在校官安排下,在“澄江福地”豪撮了一顿,院领导因为有事没有来,但委托校官妥妥安排,于是乎大家猛吃海喝,似乎要把“澄江福地”所有的饭菜都席卷一空才肯罢休。其其格始终处在兴奋之中,话多,酒多,最后喝得马路都不够宽了。

    我从走进“澄江福地”那一刻起,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想起那次在这里聚会,马采莲主持,戴天明慷慨激昂的那番话,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又悄然钻进脑海。

    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早就物是人非。一个正直壮年的烧伤专家,凭借精湛的医疗技术,成为大江南北家喻户晓的一代名医。然而在世俗面前,为了一己之欲,追名逐利,贪色好财,将良心丢到脑后,最终葬送了自己蓬勃的生命,业内为之扼腕,世人为之痛惜。

    戴天明死后不久,有小道消息传出,戴天明并非死于自杀,而是死于谋杀。按照戴天明的性格,他不可能自杀,他们夫妻之间有矛盾,但还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收受病人家属红包,实际上只是口头,并没有形成事实;说剽窃他人医学研究成果,逻辑上就值得推敲,一个有丰富临床经验的烧伤专家,积累了大量的临床诊断病例,每个病例都具有研究价值,一些观点出现重叠,在学术上也是允许的,最多也就是沽名钓誉罢了;有男女关系也就属于道德范畴,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即将上大学的女儿?

    我曾不止一次问过校官和陈文忠,他们的回答大都闪烁其词。但来自民间的传闻却越来越贴近现实,越来越觉得疑点很多。尤其是戴天明死前跳楼那段时间,医院有医生和护士值班,还有两名纪委干部看守,戴天明怎么会有机会跳楼?更有说服力的说法是,死前那天晚上,戴天明心情特别好,吃得也比较多,还和值班的护士开玩笑收她做干女儿。而且,那天晚上,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主要内容大概是反映医院管理方面的事情,信上对自己过去的错误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检讨,表示今后一定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用自己积累的医疗技术竭尽全力为病人服务。这封信据说纪委审查后交到了市卫生局局长龙洞天手里。至于为什么没有下文,谁也说不清楚了。

    我和江南医院的同事每每谈起戴天明,心里都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许多朋友在看到戴天明那么早就死亡表示很难理解。说心里话,写戴天明这个人物,我心里是非常纠结的,总是让我寝食难安。甚至一个人独坐时,会产生一种幻觉,感觉戴天明并没有死,感觉那个胖保安就是戴天明的化身。

    但是请大家原谅,人死不能复生。戴天明死了,我们不可能再让他回到这个世界。对于他的命运,他的死因,以后一定会有结论,这也是对死者尊重,对活着的人更是种安慰。

    这顿饭我吃得没滋没味,总感觉戴天明就坐在我身边,亲热地端起酒杯对我说:

    “来吧兄弟,我们干一杯!”

    魂不守舍地回到宿舍,心情依然很糟糕。古慧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京都?她准备带着儿子去接我。

    我告诉她已经和有关领导打过招呼了,估计就这两天吧。

    儿子在电话里用稚嫩的声音说:

    “爸爸,你回来一定带好多好多能包扎伤口的药回来,我想给同学看病呢。”

    挂掉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马采莲。她在手机里兴奋地告诉我:

    “你和其其格的节目太棒了,我都看哭了。”

    我开玩笑说:

    “不会那么夸张吧?演得不太满意。”

    马采莲说:

    “听校主任说,你这两天要回京都。回去前到姐家来一趟。姐有些小礼物带给你家那个宝贝儿子。”

    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酸痛,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不睡吧,拧亮台灯继续研究我的《人体解剖学》。

    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我内心突然感觉有些烦躁。我是个不太爱社交的人,不喜欢没事找事瞎聊天,所以一般情况下电话很少。但是今天特别邪门,电话特别多。

    手机显示来电人姓名:常相忆。

    “郭医师吗?我是常相忆。”手机里,常相忆的声音很尖细,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是常部长呀?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从不抽烟的我突然有一种想抽烟的感觉。

    “睡不着。这么晚了打扰你不好意思。听焦主任说今晚演出很成功?”

    “系统文艺汇演,都是文艺爱好者,属于二流子水平。”我摸出一块薄荷糖放进嘴里。

    常相忆在电话那端咯咯笑个不停:

    “想不到郭医师说话也这么逗呀。我想问你个事可以吗?”

    这么晚来电话,我想常相忆一定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和卜贤玉联系过了,他把钱都打到我卡上了。”

    对常相忆直呼卜贤玉姓名还是第一次,多少有些意外。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也就见怪不怪了。

    “啥事请说吧。”我把含在嘴里的薄荷糖猛嚼了两下,咽进肚里。

    “是这样的,”常相忆说,“我征求了家里人的意见,想把卜贤玉结给我的钱捐给医院。”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院不需要你这点钱呀?再说这些钱都是你辛苦挣来的,干嘛要这么做?”

    常相忆说:

    “你说的对,这些钱的确是我辛苦挣来的,说白一点,都是我的血汗钱。但我也考虑了很久,我自己虽然很苦很累,但和那些在贫困线上挣扎,生病又无钱治疗的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了。我的意思是能否把这笔钱专门用来支持那些看不起病的贫困病人?”

    我感觉太出乎意料,不知该怎么回答。常相忆见我不说话,有点着急:

    “郭医师你别误会,我给陈副院长等几个院领导打电话了,可他们全部关机,就连校主任的电话也打不通。没办法我才打给你的,具体情况等有机会我再详细和你说。我想请你一定帮我这个忙,把我的意见和陈副院长等几个领导反映一下,我等你的消息。”常相忆说完就挂了。

    院领导今晚怎么会打不通电话?医院有规定,中层以上干部,包括机动值班人员,二十四小时必须保证通讯畅通,怎么会全部关机?联想到今天的一些反常举动,特别是演出结束后的会餐,竟然没有一个院领导参加慰问,更重要的是,演出结束后进来的那几个陌生人,难道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

    将近十一点,我终于打通了校官的手机,把常相忆的话重复了一遍。校官说:

    “明天早上上班到办公室商量。另外通知你,明天早上提前二十分钟到办公室参加紧急会议,不能迟到。”说完,校官匆匆挂了电话。

    我有点迷糊了,拎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站在窗前看天,漆黑一片,霓虹灯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天空飘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