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年凡狐

    翌日，石殿内寂静无声，突地一个雪白小狐在石室边缘，悄悄弹出了头，却是小白狐涂禾，畏头畏尾的打量石殿四周。看到石殿内无任何人影飘动，声音迹象后，就一溜烟的窜了出来。

    只见它溜出石室，确定涂月和往日一样，在闭关静修，这才微微放心，虽然涂月姑姑禁止自己外出，但是想起昨日和一神秘人之间的约定，小白狐涂禾还是决定壮着胆子偷偷溜出去。

    跑到洞口，涂禾看着空旷的石殿，眼神瞄过涂月闭关的石室和洞xue中那一女子石像，终是毅然地转身在通道中离去。

    山腹外，已是清晨，狂风早已消失不见，整片苍茫大地上，一点也看不出，昨夜狂风肆虐的样子，外面鸟语不断，明媚的阳光中带着甜美清晰的空气，令人精神一震。

    涂禾跳到旁边的一块大石上，迎着温暖的阳光蹲坐下来，雪白的小爪子挠了挠耳朵，还欢快的在石上滚了几滚。

    外面的世界如此美丽，鸟儿鸣叫，花儿芬芳，彩蝶飞舞，涂禾四肢舒展，跃下大石，追逐着彩蝶上下跳跃，十分开心。

    在它纯真的心性中，扑蝶玩耍，是它最欢乐的时刻之一，它扑在花丛中，闻着芬芳的花香，追着美丽的蝴蝶，欢快极了。

    扑蝶间，小白狐涂禾一不留神，忽地跌进一片苍耳丛中，半晌只见它从丛中窜出，雪白的狐躯上沾满了颗颗苍耳，就连雪白尖尖的耳朵上也粘着一颗，小家伙龇牙咧嘴，憨态可掬。

    正自吃痛中，小白狐涂禾似又想到了什么，抖抖皮毛甩掉身上的苍耳，随即朝着东面的方向奔跑而去，凭着对这里的熟悉与灵活的身躯，跃过溪涧，穿过重重林木，没过多久，它便远远看到了前方直耸入云的涂山。

    穿过丛林不远，就可进入涂山。

    对于在这生活了一千多年的涂禾来说，几乎没有人比它更熟悉这里，什么地方生活着人类部落，什么地方有凶恶的蛮兽出没，它都十分清楚，没有人比它更了解这里。

    它速度飞快，穿过丛林后，便向涂山跑去。

    涂山十分雄伟，山浪峰涛，重峦叠嶂，其中更有一巨峰，峰势伟巨，高耸入云。

    涂禾虽然不是普通凡狐，但它修为尚浅，加上它身患奇症，比山中凡狐，却也强不了太多，跑到涂山一座巨峰的山腰处，它的速度就明显降了下来。显然这一路，山路险峻，就算是它也不能轻易到达峰顶。

    涂禾站在山腰处，遥望着峰顶那一颗扎根在山石中的苍翠巨松，昨日它和那人就是在那里分别的。

    它沿着山道跑去，山风吹来，颇有摇摇欲坠之感，再往旁几步就是万丈高崖，险峻异常。

    涂禾咬着牙，颇具耐心，缓缓向峰顶前进。

    没过多久，它终于到达山顶，心情也放松下来，前方一颗巨松盘根错节，树干形如苍龙，遒劲挺拔，主干之上，巨大的树冠郁郁葱葱，颇为壮观。

    而树下竟是空无一人，涂禾有些疑惑，跑到松树下，向后一转，果然有一服饰怪异的老人，坐落在松树后方，双眸紧闭，静身枯坐。

    那老者头发灰白斑驳，身上的衣服已经破败不堪，有些部位甚至已经变成了条状物，他的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脸色发青，发丝上更是沾着几片枯黄的叶子。

    看样子，涂禾昨日走后，他竟依旧留在了这里，没有离开。昨夜狂风冷冽，他坐在这里一夜，一动不动，显然受了不少风吹之苦。

    涂禾看着老人的样子，心中莫名的有些发酸，险些留下泪来。

    “呜呜”

    它靠近老者，白色如绸缎一样的柔顺皮毛，亲热的在老人身上磨蹭。

    老者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涂禾身上，涂禾抬头望去，见到老者的眼睛，心中又是一阵感伤。

    那是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浑浊无神的眸子仿佛经历了无数苦楚，像一块布满伤痕的石头，经历了生死，看破了世情冷暖。然后消失在黑暗中，从此不见光明。

    这位老者，竟是一位盲人，经过多日的相处，涂禾自然了解到，眼前的这位老人，他不光眼盲，耳朵竟也是聋的，口也是哑的。

    他竟是一位目不能视物的聋哑老人，涂禾想不通究竟是经过了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涂禾沉默了，老者似是感应到了它心中所想，抬起枯槁的左手，轻轻抚摸在它光滑的皮毛上，他的嘴角挂着微笑，浑浊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

    过了片刻，老者拍了拍涂禾的脑袋，示意它起来。

    涂禾起身，跳到一旁，却见老者手一挥，一张古琴竟是凭空出现在他盘膝而坐的腿上。

    这张古琴长四尺六寸，宽为六寸，厚约三寸，琴身通体翠绿，神华内敛，不知是用何种木材制作而成，但看其形状神似凤型，冰裂断纹，整体上下，无不蕴含着一种古雅韵味。而在琴身上，本应有七根琴弦，却不知为何只有五根，其中两根已无踪影，大大破坏了整体的和谐美感。

    整张琴，竟是和它的主人一般，仿佛经历了莫大的变故，变得残缺。

    老者手掌轻轻抚琴，浑浊的眸子中，更是带着几分迷恋和对世事的感怀，显然这张琴是他极为珍爱的事物。

    他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顿时，苍茫寂寥的琴音飘然而出。

    涂山之巅，苍松树下，一股琴声直入云霄，整个涂山上下，都似笼罩在这苍茫巍峨的意境之中。

    峰顶，云浪随着琴音的变化，在周围漂浮游动，轻盈飘逸，云卷云舒，变换莫测。

    涂禾闭上眼睛，它听到了耳边有万壑松涛之声，这首曲子它近日已听了多遍，但它实在想不通那双枯槁的双手，究竟是蕴含着什么样的魔力，居然可以在这样一张残破的古琴上，弹出这般大气磅礴的琴音。

    涂禾沉醉了，它的心灵像被涓涓而流的溪水洗涤，平静而自然。

    琴声依旧，忽地，天际之上，四面八方，万鸟齐鸣，却是群鸟随着琴音，飞向涂山之巅。

    它们围绕着崖顶飞行，井然有序。

    涂禾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苍松涛涛，百鸟起舞，白云苍狗，壮观不已。

    老者神色如常，挥手而就，指法变换莫测，只闻琴音愈见拔高，在万鸟喧嚣之中，犹如一只凤凰在引颈高唱，愈转愈高好比孤凤长鸣，直欲凤舞九天之上，登临绝颠。

    铮铮琴音，挥洒而出，带着一股大道和鸣的气韵，荡漾在天地间，随着琴曲不断起落变化，高亢的琴声，逐渐低沉。

    突兀地，老者手中长琴发生了变化，原本翠绿的琴身，发出绿意盎然的光芒，如鲜活的生命一般，散发着温和纯正的生命之光。

    顿时天地间，彩云飘霞，老人神色如常，指法不停挥就，琴曲飘扬，仿佛阐述着大道的奥秘一般，一道道绿色光芒，从琴身中宛如波纹一样散发开来。

    这些绿光弥漫在天穹上，化作一场缤纷晶莹的光雨，洋洋洒洒，整座涂山都流光溢彩，仙韵十足。

    涂禾立起身子，眨动着乌黑灵动的大眼睛，鼻尖轻嗅，一滴绿莹剔透的光雨，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小家伙大眼咕噜转动，凝视着鼻尖上的荧光，双眼不自觉的形成了斗鸡眼。

    莹光晶莹闪烁，涂禾漆黑的双眼倒映着它的光芒，片刻后，只觉得一阵眩晕，它微摇脑袋，再去看那滴光雨，却见它化成微弱的绿光，缓缓渗透进涂禾的皮肤里。

    一股温和舒适的气息，轻轻蔓延在它的身体内，那道气息在的它的身体中缓缓流转，涂禾只觉得近日体内躁动的血脉，略微的收敛一下，似是有不甘的凶兽，在暴躁的情绪中稍稍得到了平复。

    身体内一阵清凉舒适，涂禾眨动长长的睫毛，灵动的眼睛左瞄右漂，瞅准天际之上，飘来的光雨，上窜下跳的去接。

    只是天际之上，已经有成群的鸟类，在有条不紊的吸收光雨，它们环绕着涂山之巅，沐浴在光雨之下，十分惬意。

    那些鸟类随大多是普通飞禽，但它们在经过这些光雨的滋润后，都大大收益。这对它们在体制的成长上，甚至于在未开化的野性本能上，都埋了一颗能诞生灵智的种子。

    只待日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凭着这颗种子，它们将逐渐开启你灵智，拥有属于自己的智慧，修行成妖也说不定。

    至于鸟群中，那些极少部分拥有低浅道行的妖兽，在聋哑老人的气势下，本能的不敢争抢光雨，它们只是尽可能的获得一些雨滴，滋养自身。

    下方，涂禾跑来跑去，吸收了不少光雨，但当它发现空中的光雨越来越少时，它委屈的冲着天空叫了几声，身后两条雪白的狐尾摆动，恨不能也变做一双翅膀，飞向空中，享受沐浴。

    老者脸上露出微笑，双手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直到一曲结束，缤纷光雨落尽，古琴逐渐散去光芒，涂禾方从缕缕余音中，回过神来。

    此时已日落西山，不知不觉已近黄昏，百鸟散尽，涂禾知道是时候该分别了，它对着老者呜呜叫了几声表示告别。

    老者面容慈祥，微微颔首，挥了挥手掌，示意它去吧。

    涂禾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向着山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