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话 断魂殇（三）
好吧，虽然十分的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我似乎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老娘，被他妈的孤立了。 自打时桐领着兜子离开，整间屋子里就没有人再和我说一句话。胡沁薇拉着司徒厉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悉悉索索也不知商量些什么，一边说，一边不时拿眼梢瞟我，目光中**裸透露出嫌弃的意味。然后，她便像当我不存在一般从我身旁翩然飘过，径直回了家——有本事她倒是另找地方住去呀！ 为什么会这样？作为一个青年妇女，我纵然是没有什么本事，但我照样拥有一颗拳拳赤子之心好吗？他们怎么可以如此翻脸无情，凭什么？！ 司徒厉将庞雪凝安顿在靠窗的一张贵妃椅上，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糟鸭掌——从造型上看，很可能是在我家偷的——又在茶几底下翻了好半天，寻出一瓶玫瑰烧，坐在沙发上独酌自饮，看起来好不悠闲。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指着那支暗绿色的玻璃酒樽，大声道：“这是苏彦棋买给我的，你不准喝！”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眼线君满脸迷惘地抬起头，扭着脖子朝四周看了又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仿佛十分困惑苦恼地喃喃自语：“咦，怎么好像听到有人说话？难不成是闹鬼了？” 我胸腔中酝酿已久的火气终于找到出路，豪气干云地发出一声怒吼：“司徒厉，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娘如此貌美如花，就站在你跟前，你敢说瞧不见，你脸上长的那是俩窟窿？” 司徒厉用右手的小拇指挖了挖耳朵眼。眉头皱得死紧，口中嗫嚅道：“吵死了……真是糟糕，看来明天。我得做一场法事驱邪才行。” 我瞬间失去了耐性，抢上去抱着茶几上的盘子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骂：“我唐双喜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就算是喂狗，也不给你吃。就算你吃下去，也会马上肠穿肚烂，死无全尸！” 说完，用力甩上门。 屋子里传来司徒厉闷闷的声音：“哎呀不好，这鬼真是大胆，居然敢在小爷眼皮子底下抢东西！” …… 回到家，胡沁薇正在整理我们去参加比赛时用的一应物品。见我进了门，翻了翻眼皮，扭身就要返回卧室。 嗬，当我是空气是吧？没关系，本姑娘脸皮厚得很，这一点子打击，对我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根本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我笑嘻嘻地快步追上去，拽住了她的裙角，舔着脸用甜腻得好似抹了蜜糖的声调娇滴滴道：“胡jiejie。不要这样嘛！双喜年纪小不懂事，一路走来荆棘密布，全靠你悉心教导才得以全身而退。如今你这样爱答不理，人家难过的都快要死掉了。心好疼好疼！” 胡沁薇像电影里播放慢动作一样，打了个巨大的冷战，胳膊顿时布上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皱着眉剜我一眼，依然缄口不言。 什么，这招也不管用？我果然不是撒娇卖萌的料啊…… 事已至此，我索性豁出去了，从茶几上拿起烟盒，点燃一根叼在嘴里，流里流气地往她脸上摸了一把，话语中暗含威胁：“胡小姐，你够了吧？我可给足了你面子，你若再不识相，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看见我的手了吗？它正牢牢扯着你的裙摆，只要我用劲这么一拉，再把你往屋子外面这么一推，哎呀，春光乍泄啊！……我说你就算生气也得让我知道原因哪，莫非是因为我欺负了你的乖宝宝时桐？” 胡沁薇绷不住，“噗”一声喷了出来，扭头又是气又是笑地叹道：“你怎么就这样……我真真儿是词穷了！” 见她终于肯跟我说话，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吐出一串烟圈，道：“jiejie，我知道自己不靠谱，你生气是应该的，可就算生气，你也得给我一个理由不是？居然和司徒厉那个狗东西联合起来忽略我，太自甘堕落了！” 她走过来也在我身边坐下，伸手替我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放软声调道：“双喜，我永远也不会因为你欺负时桐而生气。当初要不是你陪他一起去绿云村找我，我们就有可能再也不能相见了，这份情，我永生感念。无论你怎样打骂他，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你总得分清楚时候不是？” 我抠了抠眉毛，迷茫地看着她。 ”你常常说自己生平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可是，今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那庞雪凝此时命悬一线，司徒厉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不说帮忙多想想办法，还尽着和时桐混闹添乱，谁能不生气？” 我自知理亏，低头小声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烦？我是多么想如正常人一样生活啊，可现在，我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事端，简直就像个丧门星，我心里憋闷死了！而且……” “而且苏彦棋又不在你身边，对吧？”她接口道。 我一下子慌了起来：“别乱放屁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胡沁薇了然地一笑：“苏彦棋的事我们暂且放到一边，先说眼下的麻烦。双喜，你知道我这个人平常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过往的27年里，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事，我没兴趣也懒得去理。可是现在不一样，咱们俩住在一起，我就不得不担忧你的安全，你这丫头比我还不长心，万一真遇上了什么事，叫我如何是好？你乖一点，懂点分寸，这样对大家都好，我们还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处，不好吗？” 我深知自己的一切心理活动都瞒不过她，我更加明白她对我的好，心中不是不感动，饶是如此，嘴上却一点也不愿吃亏：“行了行了，别唠叨了。听得我脑仁疼！我认错还不行吗？以后再不敢乱来，做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满意了吗？” “晚了。回房睡觉吧。”胡沁薇抿嘴好看地一笑，“时桐这人虽然软弱，但还算是言出必行。如果不出所料。明晚这个时候，他应该就能带来消息。早点歇着。明天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呢！” 靠，真想一觉睡过去永远也不用醒来啊！ ---- 隔天晚上，时桐果然准时来到我家。 彼时，正有两个阴魂在餐厅里“哧溜哧溜”地吃东西，一个想忘情弃爱，另一个，想让自己脱胎换骨。更加强大。两个家伙一边吃，一边喋喋不休地讲述最近听来的鬼故事，屋子里灯光幽淡，气氛十分吊诡。 “……我听说，那个老太婆专爱食人心，在你面前扮作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其实啊，心中连清蒸还是红烧都盘算好了！” “真的呀？好可怕……” “那还能有假？她专门对那些过往的旅客商人下手。天晚了，行人总得找地方投宿不是？她一团和气地将人迎了进去，然后。在酒菜里下迷药，趁你睡着，拿出一把尖刀，当胸这么一刺——哎哟哟。肠子肚子掉了一地啊！” 司徒厉蜷缩在一张单人软椅里，将一个靠垫死死抱在怀中，牙齿咬着边角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又害怕又想听”六个大字。 我简直对他无语了，好歹他也是茅山的嫡传弟子，这些年见过的鬼怪不计其数，弓箭之下不知有多少亡魂，居然会被这么幼稚的故事吓住？ “咯啦啦……” 窗户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剥啄声，过了不久，又是“吱呀”一声，时桐一个鹞子翻身灵巧地跳进室内，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你今晚有生意？”他皱着眉朝那两个瞬间变得毕恭毕敬的阴魂看了看，扭头问我。 我只要一跟他多说两句，就会忍不住想要殴打他的冲动，生怕再惹怒了那两位大爷姑奶奶，于是只略一颔首：“嗯。” “你们吃好了吗？”勾魂使大人在冥界的魂灵面前完全是另一副姿态，不怒自威道，“吃完了就赶紧离开，我跟唐小姐还有正事要谈。” 那两个傻蛋立刻唯唯诺诺站起身，对我撂下一句“改日再来相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出窗外。 ”双喜、司徒先生，我昨晚一回到冥界，就立刻去向孟婆询问了断魂针的事。她知道那东西在阳世出现，还有人因此而受伤，非常讶异忧心，无奈职责在身，不能轻易离开，所以，派了她手下小童跟我一起来，希望能替你们答疑解惑，给你们一个交代。” 时桐说着，朝旁边一让，他身后那个影子，顿时在我们眼前明晰起来。 那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身穿一套绿色的短打衫子，心形脸，大眼睛，嘴唇红嘟嘟的，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看起来十分可爱。见我们统统望着她也并不怯场，目光炯炯地从每个人脸上滑过，微笑着挨个儿点了点头。 “诸位好，我的名字叫小婵，是孟婆的贴身陪侍，每日伴在她左右，替她管理各样器具，熬煮孟婆汤，对周遭发生的事情虽算不上了若指掌，却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婆婆有几句话，让我带给大家。” 司徒厉这时候早就将手中的抱枕丢到一边，恢复了他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态，抱着胳膊淡淡道：“请说，我们洗耳恭听。” 小姑娘朝前走了两步，站在客厅中央清了清喉咙，脆生生道：“我婆婆说了，时大人与她交浅言深，既然他说那伤人的法器是‘断魂针’，就一定错不了。婆婆十几年来一直呆在阴司，一步也不曾踏入阳世，伤人的必定另有其人。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委托时大人翻查记录，一看便知；我婆婆又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很不好受，无论你们有任何阻滞需要帮忙，只要她能做到，一定言必行，行必果；我婆婆还说……” 我被她满口“婆婆婆婆”唠叨得耳根子都发烫了，着实忍不住，打断她道：“你婆婆长在你嘴上了？开口叫闭口喊的，烦不烦？” “唐双喜！”司徒厉警告地看了我一眼，大声喝止我的唠唠叨叨。 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好好好，我不说话，嘴巴缝上，行吗？你们继续、继续！” 小婵宽厚地冲我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孩子看上去太过老成持重，完全没有一个少女的天真可爱。要说是天生聪明伶俐，却也不是，那双眼睛一点不清澈，又深又重，浓雾蒙蒙的，怎么也看不到底。虽说鬼魂不能和人类相提并论，但看看兜子，再想想小铃，哪一个如她这样？ “小婵姑娘，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想来，那孟婆交代的几句话恐怕算不上要紧，被我打断之后，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司徒厉单手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看向那个小丫头。 “好的，先生请问。”小婵脸上仍旧带着不悲不喜的笑容，看久了，让人觉得僵得慌。 “你贴身陪伴孟婆左右不离，依你所见，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有机会触碰断魂针？” “没有人。”小婵不疾不徐答，“那断魂针是酆都大帝赐给婆婆的鬼界至宝，每一位孟婆离任之前，都会将它连同使用记录交还法器库，倘若数目对不上，那麻烦就大了。这东西轻则令人昏迷，重则使人殒命，事关重大，婆婆从不敢轻易动用，就连我也绝对不可以触碰，所以，我实在想不到有谁那么大胆，敢偷走它来伤人。” “那……这断魂针可有解药？”我听得胆战心惊的，赶忙追问。 “没有。” “什么，没有？那庞雪凝岂不是死定了？” 小婵轻轻笑了一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位jiejie，你又何必执着？” 话可不是这样说啊，好好的一条人命，凭什么说没就没了，还有天理吗？ 屋子里一时寂然无声，我从司徒厉的脸上隐约看到一丝悲戚之色。 身为茅山道士，背负超群法力，他眼睁睁看着庞雪凝在面前倒下，费了老大的力气将她带回来，不就是想救她一命？可如今…… 小婵稍待了片刻，见我们都不说话，于是道：“各位如果再没有问题，我就要回去复命了，婆婆还等着我替她去忘川河边打水呢！婆婆说了，这件事非同小可，她愿意和你们一起配合，找出始作俑者，只是要辛苦时大人两边往来奔走，互通有无。各位，告辞！” 说完这番话，她转身就要往窗边去。 正在此时，胡沁薇竟突然一个箭步赶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等一下！”她挡在小婵面前不让她离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话还没说清楚，怎么就急着走了？” 对不住各位，小的最近牙疼得厉害，脸也肿了，写稿时间有限。存稿正式用完，接下来恐怕暂时没法二更，但每天更新还是能保证的，求原谅，求继续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