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凤尾斋疑事(一)
张雅君见着莫仲卿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暗自抹干眼泪,拉起莫仲卿的手,缓缓揉捏道:“仲卿,事情已过去了。不过那素衣本是太素坊弟子,此番不幸罹难,你不去通知下太素坊坊主么?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莫仲卿打起精神笑道:“嗯,师娘安心,我来时已和曲姑娘商量好一起回趟云踪山将丹药交给祁先生后,就动身前往京城。” 张雅君一脸欣慰道:“好,如此最好……” 至此、没有大军,没有厮杀。 今夜虽教人有惊无险地渡过,可留下诸多令人猜度之处。那妙法从头至尾并未参与到谈话之中,可是将众人话语却是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暗忖:“我本怀疑仲卿与妖族勾结,此番会携妖族入侵。那夜在竹林留下煞气的主人也必定现身,可现在看来似乎却又不是这样……” …… 文昌县本是离洛阳城一百五十里开外的一座小县城。 此县城并非交通枢纽却商来客往,繁荣昌盛;无有十丈城墙却治安祥和,盗贼不生。其间自然少不了元帅之女叶郡主威名赫赫,蟊贼无敢滋事;更少不得此地县太爷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不过说到底有如此景象大半都应归功于坐落在此间的「沈家堡」。 沈家堡堡主沈剑锋曾以三十二路「沈家剑法」一夜之间,横挑乌山总寨百名山贼而声名鹊起,又因年前战乱中济施善粥,率领门人镇压流寇而声名大噪。 其门人弟子行事素来端正,门下越秀剑沈剑霜,珈蓝剑吴植,青冥剑张灵,鸣阳剑周文远更是辗转各地屡创侠名,四人年少一举成名,为江湖人士津津乐道,并称「沈家四剑」。 这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沈家四剑相约午后于凤尾斋一聚。此前、他们四人曾赴嵩阳县挑了一批截道伤民、为非作歹的马贼,为此特地来此庆祝一番。 这沈家四剑不仅仅是凤尾斋中的常客,更是其贵客。店老板自是将二楼最好的雅座专门腾给四人,而此雅间不仅可将楼下大堂一览无余,恰到好处的令坐在外侧屏风处之人心生一丝优越。更妙的是窗外那树五色梅、花开正艳,三五枝长衔梅朵揽窗,一缕寒香探入鼻间,轻轻一嗅自是清爽怡人别有一番风味可言。而最为关键的是这梅花乃是沈家堡门主沈剑锋爱女沈剑霜的喜爱之物。 投其所好,本就是每个生意人该掌握的门道,而这件凤尾斋的老板已然做得够好。 这酒过三巡,菜过七道,坐在外侧的珈蓝剑吴植乘兴举杯邀贺道:“来,我再敬师兄一杯,祝、呃……就祝师兄早日迎娶师妹!”说罢,闭着眼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当下辛辣过喉,滋味可想而知。他口中的师妹也不是别人,正是那身旁望着窗间梅花怔怔出神的沈剑霜。此刻她面容清冷,那双明丽的眸子倒中影着三两梅朵,似乎并未听见一旁吴植的贺词。 张文远见着亦是举杯一饮而尽,随后笑道:“师弟这话可是寒碜人了啊,门下谁人不知师弟正在追着师妹?放心,师兄老了追不动了,哈哈哈!!” 笑声未绝,张文远一拍吴植肩膀,连连努嘴挤眉弄眼,吴植见着即刻会意借着酒劲,整了整衣襟对着沈剑霜大胆道:“师妹,这梅朵如此好看,不如将它折回家一直看着吧。” 说着,伸手凑近梅枝要摘,谁知手背猝然一痛,沈剑霜已收回手来,极为认真道:“别动,花摘了就不好看了,何必。” 吴植摸了摸被弹红的手背怔在当场明显有些下不来台,而一旁坐着的张文远见师弟如此尴尬却是放声仰头大笑,笑声之大竟是惊动了候命的小二从门外不住探看,吴植吃了个哑巴亏只得恶狠狠的以眼神回击,谁知刚瞪一眼却见张文远一把将自己搂住,侧腰闷头附耳悄声道:“师弟莫这般瞪我,你虽被打了下,可也是间接摸了师妹一下啊,怎样?可是玉滑温润,吹弹可破?要不要谢谢我这个师兄?” 这般一说直将后者闹了个脸红方才罢休。那对桌一副女扮男装,瞧起来英气逼人的青冥剑张灵看着二人如此亲昵样,豪爽道:“‘师弟’也来敬大哥一碗!就祝我们沈家四剑同生共死,情意长存!” 说吧,“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碗酒水虽是女流竟是面不改色。 吴植一旁瞧着暗暗摇头,张文远亦是刻意板着脸道:“师妹,都说了几次,你是女儿家怎能尽学汉子?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张灵快道:“不嫁!谁说本姑娘要嫁人了?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值得!只有师姐和二位师兄最好啦。” 吴植没好气道:“那你还一个劲地学男人?” 青冥剑张灵挺了挺饱满的胸膛,一脸正气道:“有道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学着你们变成男人才能救更多的姐妹于水火之中咯,哼!” 张文远与吴植一听,面面相觑,愣及片刻,同指着一副惹人怜爱的张灵哄笑道:“歪理邪说、歪理邪说,师妹你一百年都变不了男人,哈哈哈。” 张灵见他俩笑得肆无忌惮,不觉亦是有些赧然,只得拉着沈剑霜的胳膊,娇嗔道:“……师姐,你看、师兄他俩就知道合伙欺负我。” 沈剑霜被缠着无法专心赏梅,遂转过头来扬眉一笑,弓指轻弹张灵细腻的脸颊,竟也跟着打趣道:“你都要学男人了,这让师姐如何相帮?” …… 一时间,这雅间内有说有笑,开起玩笑也是毫不避讳,看得出这沈家四剑感情极好,不是兄妹也胜似兄妹了。 这时,一对甫入大堂的男女却是格外打眼了些。 男子满脸胡茬、面有风尘,右脸一颗苍蝇大小的黑痣极为醒目。那一身看起来还算精贵的玄色重衣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灰,仿佛千里迢迢而来。 可腰间乌鞘黑柄却是油光锃亮,显然此人不是常常使剑,就是极其爱剑之人。不过不管是哪种,此人看来都似个江湖闯客。 凤尾斋的小二见惯了这种走南闯北的江湖闯客,知其这般定是没有女人跟着,否则一个女人怎会容忍自己的男人在外人面前如此邋遢呢?可当看到随后跟进来的女子时,小二不由得又有些困惑了。
这女子自打跟着前面胡茬男子进来后,倒是吸引了众多食客的目光。她那一身粗衣麻裙,外披了件遮头披风,瞧其色泽甚至比起走在前方的男子还要脏差,仿佛就似一段抹布披裹在身上。可饶是如此,这抹布般的披挂依然掩不住布内玲珑曼妙、若隐若现的姣好身段,众食客见着心中还是不免感叹,道:“有此身段的女子,脸蛋必不会差到哪儿去,为何要以盖着头遮着面?难道是生了什么天花麻病毁了容?” 女子不仅以遮头罩面,亦且低着头望着鞋尖犹如小媳妇般小心翼翼地跟在男子后头,看起来有意不让人瞧去了面容。那刻意压低,却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教人听来心生怜惜,那雅间中的张文远亦是稍稍皱了皱眉头。 男子径自走到角落一张方桌旁,大大咧咧一坐,喝道:“小二!!” 众食客被这声如洪钟的呼喝声吓得一愣,小二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心知这粗野莽夫最不好伺候,不过转念一想,那沈家四剑就在楼上雅间,有这碗水垫底,心中又一下子踏实了许多,遂勉强噙着一丝笑意,上前道:“来喽!客官,敢问要来点什么?我们这有……” 谁知那男子当即不耐烦地截道:“三斤牛rou,一坛好酒。快去快回!我们还要赶路。” 店小二一听,颔了颔首,顺势瞥了一眼对面干坐着的女子,这一瞥之下,刚好瞧见那片未遮住的小半面容颜,再瞧了瞧那掩在袖中的雪润酥手,心下不由一怔,下意识就道:“那、那这位姑娘要点些什么呢?” 谁知小二这话未完却听男子陡然一掌拍在桌上,将那茶碗震翻在桌面上,喝道:“你怎的恁多废话!!还是不长耳朵?滚——!” 小二吓得心惊胆寒一阵哆嗦,再也不敢去瞧那女子一眼,忙赔笑道:“是,是,大爷你别生气,小的这就去给你端来。” 说罢,小二麻溜着向后堂去了,其他食客见着这位男子这般霸道知其不是善茬更不敢多言,那楼上雅间中珈蓝剑吴植见着,心中一怒,快道:“这人什么来头,敢在沈家堡地头这般撒野!要不让我去会会他,” 一旁张文远微微摇头,阻道:“那人些许只是脾气暴躁了些。” 青冥剑张灵没好气道:“我倒赞同吴植师兄,文远师兄没瞧见么?这人穿的还算体面,就是脏了些,可那女子在如此深秋季节只着如此单薄的衣物怎能防住风寒?瞧她咳嗽的模样怕是已经挨冻着凉了,可这男人恁是不管不顾,看来就算不是什么大jian大恶之徒,也是个坏心肠的男人!” 沈剑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可他现下已也未有出格举动……不如先瞧瞧。” 沈家四剑这般议论那男子自然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