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回 寻狗者，找上门】

    狗，对农家人来说，并不仅仅是一只看门的动物那么简单。

    有句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狗的忠诚，对于农家人来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品质。无论家里多么贫穷，人吃不饱，狗也必然没有食物可喂，但它的忠诚度绝对不会因此而降低，至死不渝，不离不弃。饿着肚子的狗会选择出门找吃的，乱七八糟地吃一通，填饱了肚子再回来家里看门。

    狗rou，人也会吃，但不会吃自家的狗。

    自家养的狗，不论是病死还是老死，都会被埋葬，让它在小小的坟包里入土为安。

    看到地上的死狗，梅荣华一直试图想象，如果不见自家的狗回来，狗主人会多么着急；如果知道自家的狗被吃了，狗主人会多么愤怒。

    梅荣华扭头问身旁的朱子涵：“子涵表哥，你吃过狗rou吗？”

    朱子涵摇摇头，回道：“没有，听人家说狗rou很香。我娘说，狗比人仗义，狗不吃狗rou，它们能问出来味儿。”

    狗不吃狗rou？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梅荣华明显惊了一下，但是再想想，经常会听到义犬救主人的故事，狗不吃狗rou，也就不足为奇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会毫无底线地自相残杀，但狗确实一种非常有灵性的动物。

    “狗本来就不吃狗rou！”

    梅四毛明显是听到了朱子涵的话，凑过来说道，“我听大人说，狗的鼻子尖得很，啥都能闻见，就算饿死也不吃狗rou。”

    “啥不吃狗rou，要是饿得很，它肯定也吃。”

    梅二毛跟着凑过来，很不服气地反驳道，“人也不吃人rou，可是饿得啥也没有吃的，肯定也吃，不是听人说，有人杀了人做rou包子吗。哎，咱家的狗死了之后，咱爹跟咱娘为啥不再抱个狗娃子，养着多好。”

    梅大毛搬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上去，翘着二郎腿，说道：“哼哼，还得看哥的吧。上次咱四舅来的时候，说咱姥家的狗快生了，现在该生了吧。我央咱四舅跟咱留一个，可不是小土狗，是狼狗。”

    梅四毛扶着槐树，有些感伤地说道：“大哥，二哥，三哥，我想咱的虎子了。”

    虎子，是梅荣华来到这副身体前家里养的一条黑狗，被梅世安养了十二年，去年死去的，没什么病痛，完全是寿终正寝，死后埋在东边的树林里。虎子在几个孩子的童年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以老四提起它，几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低落。

    梅大毛率先整理好情绪，摆了摆手，说道：“有啥可想的，死都死了。天快点黑，我想看咱爹剥狗皮，想尝尝狗rou好不好吃。村西头的傻子天天喊着：糖甜rou香，烧饼夹狗rou好吃。”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时间就这么溜走了，夕阳西下后，梅世安从堂屋里出来，拿着朱氏做活的剪刀，钻进灶屋里把菜刀拎出来，往地上一扔，又去粮食屋里拎了麻绳，三下五除二就把黄狗吊在槐树岔子上。

    “都上一边去，别溅身上血。”

    梅世安把一个脏脏盆放在地上，剪刀从黄狗的脖子上一捅，滴了一些血下来，叹了口气，小声道，“哎，死了，血放不出来了。”看朱氏出来，梅世安不耐烦地说道，“你们都进屋去，有啥可看的，特别是你，大妮子，进屋去！”

    朱氏也作出一副凶样，指着几个人说道：“都爬屋里睡觉去，不听话，挨破鞋。”

    挨破鞋的说法让梅荣华感到很新颖，非常生动形象。所谓挨破鞋，说的是大人打孩子的时候，都会脱掉鞋来打，后来大家就习惯上用挨破鞋的说法，就是挨打的意思。

    本来就不太想看，出于好奇才看到现在，被两人这么一喊，梅荣华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里。她觉得梅世安有些残忍，有些过分，恼羞成怒之际，误杀也就杀了，可是为什么还要剥皮煮rou呢？难道就因为不是自家养的，所以就没有感情。不管煮出来的rou多想，她是绝对不会吃的，狗是人类的朋友，作为一个人，为什么要吃朋友的rou？

    “荣华表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看梅荣华趴在**上，一动也不动，朱子涵趴在她身旁，看了看她的脸，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人不该吃狗rou？我也这么觉得，不管是不是自家养的，狗rou都不能吃，既然狗都不吃狗rou，人为什么要吃呢，难道人连狗也不如吗？”

    梅荣华坐起来，盯着朱子涵的眼睛。心里捉摸着，这孩子到底心智早熟到什么程度？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说的想的，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有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

    “咚咚咚……”

    不等梅荣华再说什么，院子里想来了敲门声，“世安哥，嫂子，有没有见俺家的狗？”

    院中的两人立即屏气凝神，朱氏回道：“晌午饭那会儿见了，门口溜达了一会儿，不过马上就跑了，咋的，这么晚了没回家吗？”

    这来找狗的妇人，是南坑边上的一户人家，是张海燕的婆娘，也姓张，和三奶奶的家隔着坑。

    张氏说道：“找一圈子了，连个影儿也没见。老田婶子说看见过在你们家门口。我的老天爷，别叫人给偷杀了就成，好不容易养大，就当个孩子养的，看个家。”

    可以听得出来，张氏的话音中带着些哭腔，有些颤抖。

    朱氏笑吟吟地安慰道：“你看，确实没见着，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也可能是跑到后庄了，等明儿个看能不能自己跑回来。”

    听着朱氏的声音，梅荣华觉得有些憎恶。

    如果实话实说，就说不小心把狗打死了，就算赔，都是一个门上的兄弟姐妹，真能讹诈不成？

    为什么要说谎，还假惺惺地去安慰人家？

    这是来到农家后，第一次，梅荣华觉得梅世安和朱氏有些过分了，当初她凶悍，他窝囊，她都能理解，就算不理解也会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去了解他们的苦衷，但这次，梅荣华觉得实在无法接受。

    张氏很礼貌地说道：“哦，那我再去找找，嫂子你们赶紧睡吧。”

    梅世安把这狗剥了皮，掏了内脏，洗洗干净后，放在大锅里炖着，等把狗rou熬得烂的不得了，两人挑着吃了一些，方才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狗rou的香味漂到小东屋里，梅荣华闻着，心如刀绞。

    淳朴善良，是农家人的品格，可是他们的淳朴呢？他们的善良呢？

    “荣华表妹，赶紧睡吧。”

    朱子涵往上拉了拉被子，给梅荣华盖好，翻个身，立即就又继续睡了。

    傻小子，不老老实实睡你的觉，做梦都还在给我盖被子，恐怕这举动，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梅荣华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只是希望这件事不要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