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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圣旨

    红衣的内侍突如而至。

    身后的sao动很快平息下来,藤七从人群中走开,走入隐在院后的窄径,那是去书房最近的距离。小径并不常有人走动。

    枝叶落在地上,人一踩上去就有清脆的响声。

    藤七兜头赶路,脚步越行越快,从身后看,整个人好似要奔跑起来了。

    云翠看着天气好,捡了篮子出来,挑了几根绣线练习配色。手指轻巧起舞,穿花似地来回勾动,很快就有了络子的雏形。

    藤七风风火火地闯入,急喘的气息令人侧目。

    云翠一怔,手中的络子被飞快地扔到篮子中,起身迎了上去。“七爷。”

    “大姑娘在书房里?!”藤七摆手问道,脚步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歇,径直朝紧闭着的书房大门走去。

    “在呢。”云翠跟随其后,快到了房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地越过藤七,先去敲了敲门。

    “云翠?”屋里响起小娘子的声音。

    云翠应声,过后推开房门。

    屋里沈妙容正挽着袖子作画,徐嗣徽站在她的旁边。徐九高了小娘子两个头左右,为了不让沈妙容踮脚站得辛苦,只得弯着腰说话。

    因为听到外面的动静,两个人齐转头看向进来的人。

    “父亲让你来的?”若非必要,藤七都是守在沈攸附近。除了做一些近身伺候的事情,也负责保卫沈相公的安全。

    藤七是本家挑选出来的,会一些拳脚的功夫,在延陵城这个地方,他的本事是足够用了。现在跟在沈憬身边的蓝鸠就常在空余时间里跟随沈家的护卫学习武艺。

    “大姑娘,圣旨来了。老爷请您和徐将军去前面呢。”藤七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气息不稳地说道:“还有一刻钟就该到沈府了。”

    “不过是圣旨?有什么好着急的?”沈妙容不以为然地问道。世家之所以强大是国家频繁更迭,战乱过后他仍就屹立存在。一个新的政权可能存在不了百年,可世家却是至少拥有几百年的历史。

    世家比国家更长久,自然也就不会惧怕那些暴发户一样的皇族。

    以前也不是没有接过圣旨,沈妙容实在不明白,父亲怎么这一次这么着急。藤七代表的就是沈相公。

    如果不是沈攸的意思,藤七也不会急急忙忙地过来。

    徐嗣徽目光微闪。

    藤七低声说道:“这圣旨之前可是去了好几家。”

    沈妙容轻咬嘴唇,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都是世家?”

    “世家也有,皇亲国戚也有。”说到这里,藤七隐晦地看了徐嗣徽一眼。

    徐嗣徽神情不变,像似浑然未觉。

    沈妙容可惜地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画了一半的画作。

    天地苍茫,黄沙铺天。

    这是徐嗣徽话里阐述的边关,小娘子从未去过那里。她短暂的记忆中,却有过黄沙漫天的景象。

    一个说,一个画。

    一幅画才过了一半,然而……

    沈妙容解开系上的袖口,伸到云翠端来的铜盆中洗了手。

    “小九叔,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回头我画好了,就让你看看可是同记忆中的赤坎一样?”

    赤坎位于边关,是北突和大晋国的边界。赤坎不仅仅只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地名。寥廓的黄沙飞舞的天空是赤坎,望不尽的沙漠是赤坎,孤立在边界上的那座黄沙土堡就是赤坎。鲜血淹没了沙土,又被漫舞飞扬的沙土淹没。

    徐嗣徽犹记得第一次站在城垛子上,他的心激扬澎湃,热血沸腾。比起安逸的延陵,他更享受在赤坎的日子。

    “小九叔?”怕耽误了前面的事情,久不见回应的沈妙容扯住了徐九的袖子。小娘子拉着徐嗣徽的胳膊朝外面走去,边走边说道:“我画得还不太好,等我练上几年了,准比现在好。”

    每一样技艺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学子读书磨上十年的功夫都不一定够,画画的道理也是同样的,天赋或许各异,可若是只凭借着天赋,不去努力,早晚让人追赶上。就像是沈府的绣娘,简单的缝缝补补一般的女子都会,可绣技种类繁多,不花上十几年的功夫,很难培养出来。

    沈妙容有沈相公为师,与旁人相比本身就是在走捷径,可若是自身不去下功夫,那必然是不进则退。

    徐嗣徽久久不答,小娘子以为自己所画不像,心中不免有些泄气,却也没有在徐九面前露了出来,反而别别扭扭地安慰了对方。

    要是别的时候,徐九早就恍然一笑。

    可现在他因为藤七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的。

    徐嗣徽的心中有一股隐忧。

    不间断的枝桠断裂声响起,藤七在前面带路。

    徐嗣徽护着小娘子,两个人往今日的宴息处赶去。

    沈妙容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站在沈攸旁边的沈憬。

    沈憬踮脚翘首,忽的脸上一喜,小声说道:“父亲,jiejie来了。”

    沈攸旁边站着的是柳二老爷。

    他听到沈憬的话,抬头一看,说:“小九来了你府中啊。”就只是平淡的直述,并未有多少惊疑。

    徐嗣徽带了沈妙容朝沈攸走去。

    或讶异、或了然的目光打在从容不迫步行前进的徐嗣徽身上,他和柳家、柳松言、沈攸的关系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

    “父亲。”沈妙容放开挽着徐嗣徽的手,跑到沈攸跟前,趁机往周围瞟了几眼,并未见到林家的人,不觉有些奇怪。。

    沈攸目光变得柔和,看着小娘子,展颜一笑:“怎么来得这么晚?”

    沈妙容还未说话,已听到周围的抽气声。

    同样是温和的笑容,对于旁人和小娘子是截然不同的态度。父女二人甚少在外人面前共同露面。

    乍一看到沈相公对沈家小娘子的笑容,个别人心中捶胸顿足。

    就算不是沈相公的女儿,好歹同僚朋友一场,也是认识好些年了。发自肺腑的笑和客气疏离的笑一旦有了对比,就非常容易分辨。

    沈妙容晃了晃食指:“那时我在作画。”这才有了耽误。

    沈攸拉了小娘子到身后,又朝徐嗣徽微微颔首。

    在内院的林氏赶得迟了一点,也堪堪在圣旨到达之前赶到。一个是前脚,一个是后脚。跪在她旁边的沈妙容余光瞥见母亲的发髻有些歪了,再往上瞧去,入眼的是支硕大的红玛瑙佛手金簪。

    沈妙容眯了眯眼睛,觉得这簪子有些眼熟,但似乎她见过的并没有母亲头上戴着的那么大。

    相似的模样,玛瑙作佛手形,三只金托在下方制成花叶状托。本来应该是别致好看的首饰,到了林氏头上就顶着一股浓烈的暴发户气质。

    许是她的注视太明显,林氏微微侧头,瞪了她一眼。

    沈妙容却只是瞪大了眼睛。

    有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小娘子看了看林氏,又转头去看父亲。

    是……那幅画?

    那画上的美人,她并未瞧个分明,除了那一头高环巍峨的鬓发,印象最深的自然是一点红的金簪。

    除了大小,与林氏头上戴着的那一支相差无几。

    只是岁未见了那美人的全貌,但也能觉察出天差地别的距离。

    沈妙容轻轻摇头,心中的纳闷慢慢扩大。

    难道是求而不得,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只是……纵使是亲生的母亲,小娘子依然觉得这一退,简直是十万八千里。

    沈攸正在认真倾听圣旨,表情凝重。

    沈妙容微一怔松,就听到她的名字从旁人口中喊出。

    小娘子傻愣愣地抬起头。

    那宣旨的人尖着嗓子,努力地端脸笑道:“小娘子,快来接圣旨吧。”

    沈妙容食指反指向自己,求助似地看向沈攸。

    沈相公微一抿唇,无可奈何地点头。

    小娘子的脑袋稀里糊涂的,刚才根本没有听圣旨,压根就不晓得是说了什么。见父亲点头了,沈妙容便茫然地接过圣旨。

    那宣旨的内侍方才一笑,朝徐嗣徽走去。

    “侯爷,长公主听说您回来了,就去见了圣人。”

    侯爷?

    徐嗣徽目光微变。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还好多了一个爵位?父亲在世的时候,没有。父亲战死沙场也只是言语褒奖和金银财物的赏赐。

    就是如此,徐家才在怀庆长公主改嫁后,渐渐没落下来。

    如今他不过是才回来,头顶上就莫名出现了一个爵位。他无法去否认这件事情与母亲无关。

    徐嗣徽是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避着母亲,却也没有想到怀庆长公主会直接找上圣人。他虽是勋贵,却是同世家交好。

    如今一个爵位砸了下来,想要踏进柳府的大门,怕是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