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局定
林熙菡这边问不出事由,到底还是从崔大郎身边的小厮那儿猜到了事情真相。 原来柳舜华赶着去娘家炫耀,一时耗光了崔府泰半的春茶,待到府上的供应不够之时,柳舜华不得不做了手脚,将往日送给崔氏旁枝的春茶少了几两。 崔家族人富裕,春茶少上一两钱,也没什么人在意。 但那家都有几个糟心的亲戚,崔氏再严谨上规矩的世家,也是有一个心情怪癖的。 这头一个就数到了梅花山十七房的老爷子。 崔十七按照辈分排下来,算是崔阁老的族叔,出自崔阁老老祖父的庶弟那支。 早年崔十七这支也算是崔家旁枝的头一份,崔十七年少的时候,这支还闯下“金山崔”的名号,可见府上富裕。 只是崔十七的父亲确是个好风雅,不擅营生的,性子单纯可欺,便是崔家护着,到底还是败落了这支的万贯家财。 崔十七经历了人情冷暖,性子就比旁人多了几分乖戾,最恨旁人轻慢了他。 嫡支今年送来的春茶少了几钱,旁人不甚在意。 崔十七这个极号安溪春茶的老头,拿到手上掂量了一下,一看少了他几钱春茶,心里就不大乐意,又听旁人也少了,只能勉强认定是去年的灾年,影响了今年收成。 可等他茶没喝完,就听到了市井说道了崔府奢华富贵,崔府大奶奶把安溪春茶当菘般送人,当即就勃然大怒。 他性子乖戾,觉得崔柳氏仗着自己是柳家人,看不起崔家旁枝,拿了崔家的东西,往娘家送。 崔十七如何忍得。 当即就找到了崔大舅舅理论。 崔大舅舅性子温和宽厚,不甚在意,当崔十七少了茶喝。便掏了自己房里的春茶分例送给崔十七。 崔十七收了茶,却越发恼火,觉得崔大舅舅这房必回败了崔家产业,但他知道崔大舅舅的性子过于绵软,不太起作用。便暗恨能做事的主子不在家。 小老头性子倔强。有恒心,愣是不归家,住到了族学的小阁楼里。等着崔阁老和崔大郎归家,替崔氏做主。 崔阁老,小老头没等到,等到了本就崔柳氏极为不满的崔大郎。 崔十七将柳舜华的事儿添油加醋地给崔大郎说了一通,当即惹得崔大郎对柳舜华不满至极。 崔大郎给崔十七保证,必回教训了败家的娘们,打发走不满的旁枝,才进了崔大舅母房里,找崔大舅母谈及崔柳氏的事儿。希望崔大舅母教训敲打一番柳舜华这个儿媳妇。 没想到崔大郎还没和崔大舅母这个母亲叙话,喝了一口崔大舅母房里的茶,就一股子热血涌上了头。 崔大舅舅做事情呆板,他一次性将自己房里的分例分出去,崔大舅母自然也就没了春茶可喝,只能取了隔年的旧茶将就。 而崔大郎却想到崔府的春茶。连崔府的主母崔大舅母都没得喝,偏偏柳舜华一干子各房的妹子都将安溪春茶当洗漱水用。 如何不让崔大郎恼火,如何不变相证明了柳舜华不孝婆婆。 更何况柳舜华对待崔大舅母这些心中有芥蒂的亲人并不算周全,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崔大郎也能感觉出来。 崔大郎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吃穿住行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细致,他只要一进崔大舅母的园子,就知道这园子的花草树木修剪的时间有些长了,府上的仆从对崔大舅母没了往日的殷勤。 由不得崔大郎不多想,等到他进了自己的园子,见了屋内的摆设吃食,竟然比崔大舅母这个做婆婆的还精细上三分,当即就明白了柳舜华对崔大舅母不算孝顺。 旧仇新恨,崔大郎一时脑热,当即对柳舜华这个做媳妇的呵斥不已。 而柳舜华从襄阳公主的旧事上得了便宜,自认为只要闹,拿捏着崔府不敢和柳氏翻脸,就能压住了崔大郎。 但是夫妻过日子,不是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而是用心过日子。 柳舜华的种种作为早就让崔大郎不满至极,而襄阳公主的旧事更是一根救命稻草,被柳舜华抽了出来,压坏了崔大郎心中最后一根弦。 崔大郎性格倔强,下定决心要和柳舜华和离,崔家劝也好,柳家骂也好,柳舜华哭诉亦好,他就是死咬着不松口,跪在阴暗的祠堂,不吃不喝。 长房嫡孙,崔大郎在崔家地位不同于旁人,崔家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崔家松口,柳家也很快松口了。 柳舜华眼看她就要成了弃妇,又恨又恼,一个激动了,晕了过去,这才查不出来柳舜华有了身孕。 柳舜华有了身孕,崔大郎也不能弃了她。 无法崔大郎和离这事儿终究成了高高抬起,低低放下的事儿。 只是崔大表哥对柳舜华的情分终究耗尽了。 而柳舜华也仗着身孕很是闹腾了一番,直到柳家当家太太,柳舜华的婶娘质问了一句,“非得做同床异梦的夫妻不成。” 柳舜华这才想到崔家是没有出妇,但是崔家二房福慧帝姬那儿正缺着香火,崔小舅舅人失踪多年,指不定就去了。 福慧帝姬无依无靠,她最疼崔家三个侄子,早就有过继打算,要是一下子心疼了崔大郎,让崔大郎做了兼祧的嗣子,柳舜华就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最重要的是柳舜华再占理,她无子就是最大的没理,她不能保证自己肚子这个就是儿子。 若不幸,生了个女儿,柳舜华如何再生个儿子。 崔大郎如今连柳舜华的房都不进,柳舜华相生也难。 崔家再重视崔柳两家情分,总不能让嫡长子无子来着。 那个时候不敢是出妻,还是兼祧,柳舜华无子都是替他人做嫁衣,到时候崔大郎另娶,亦或从兼祧的那房过继了子嗣来,柳舜华皆是满盘皆输。 柳舜华从迷障中清醒,襄阳公主的那场吵闹让她尝到了甜头,自认为抓到了尚方宝剑,此时才发现她仍旧现在襄阳公主的最后一个圈套中。 柳舜华醒来,想要挽回曾经端庄明理的形象,想要恢复旧日婆媳、姑嫂情分,想要笼络回丈夫的心,却发现这一切太难了。 柳舜华此时不管做什么,崔大舅母都对她有偏见,不冷不热,既不责备她也不疼惜她,对她的态度比林熙菡和冷漠,就连惯是偏疼她的崔老太太也对她少了几分热情和亲昵,更不用说几乎被她指着鼻子骂的林熙菡两表姐妹。
柳舜华心里憋屈,忧思过重,一下子见了红,差点流了孩子。 崔老太太又气又恨,一个劲儿的骂“冤孽”。 崔大舅母也对这个媳妇很是无语,亲近不得,关照不得,不冷不热亦不成,崔大舅母暗道伺候崔老太太这个婆婆几十年都没和一个心思多的媳妇相处累。 倒是林熙菡二人小姑娘家,到底心思单纯,劝了两句,“安心养胎。” 柳舜华自是不曾听了进去,她这次见红,越发看到了崔家人情冷漠。 柳舜华一味的指责崔家,怨怪崔家,她不似从前那般闹腾,却闷在心里开始憋闷自己来。 柳家的人也来劝了几回,柳家小舅子亦是领着新媳妇来伺候了柳舜华这个jiejie几回,但是一时将自己逼到绝境的柳舜华如何听得进去。 柳舜华女儿家想要的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夫妻之情,崔大郎要的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之情。 一个重视情义,一个重视道义,一个看重痴情,一个看重责任,一个过于多思,一个过于刚正。 两个人说不起来谁对谁错,感性遇上了理性,爱情遇上了生活,终究在相互不妥协下走上了分崩离析的结局。 柳舜华缠绵于病榻,就连腹中的胎儿也挡不住她的自厌的情绪。 崔家此时不得不催促愤而外调接应崔阁老回南胤的崔大郎。 只可惜南胤和北胤最后关头,北胤早就败了大半年,但是残军就顺着鸭绿江逃到东京汉江府地带。 这座半岛在唐时为高丽、新罗、百济的领土,后女帝时期多次征战,将此处变成酆矢王朝的东京和汉江两府。 后酆矢王朝被大胤朝所取代,东京和汉江两府自是也成了大胤朝的领土。 东京和汉江历经中土两个王朝,汉化已经相当明显,地方通婚也很严重,基本上和中原人毫无区别。 但是到底是原居民占多,好在原居民心情温顺,除地方土豪多有野蛮,大多数还是向往中土生活,本分过日子。 东京和汉江也曾一度成为大胤以北繁华的港口商贸大府,北胤王氏残军逃亡此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批残军不仅带着王皇后及伪帝长子逃至两府,隔江建立小北胤,还掳走了大批名人义士以及大量的金银财富,狠狠扇了带着唐蕊和南胤作战的姬文璟一个耳光。 可以说南胤之所以能够提早攻下燕京府城,里面有一半的功劳属于这个下手极狠的皇后。 女人的报复和气可怕,姬文璟万万没想到温柔善良,贤惠大方,自请留守的王皇后,会背叛了他。 纵使他明知自己有诸多对不起王皇后这个妻子的地方,也清楚自己自私地只带走唐蕊,就有了抛弃王皇后母子,将他们陷入险境的心思。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王皇后的报复会来得如此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