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产业
林熙蕙手脚发凉,心中越发不甘,上苍既然让她重来,必是天受天之所爱,她从前的冤屈定要像那些人讨来。 兰嬷嬷进了小厨房,取了半盏瓷壶,掺着食料搅拌均匀,俏俏投给仙鹤园的仙鹤,等了半响见仙鹤没什么大碍,才吹了一下盅里的汤药,温度恰好,捧着小盅进了林熙菡的住所。 “小小姐,这药,我给了园子里的仙鹤问了些,看来是没什么大碍,就怕是些子慢性毒药。”兰嬷嬷心思细腻,又过度担心林熙菡,总觉得心神不灵,“不若唤了华嬷嬷看看。” 坏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熙菡虽觉得国公府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再下手,但换个角度想想,就是众人皆觉得他们不会下手,也正是好时机,遂点头称是。 华mama身份特殊,原是在环琅阁做些不体面的事儿,若是走漏了风声或是被认识的人见了总是个灾难,故从跟了林熙菡就不在人前走动,哪怕她业已毁了半张脸。 “主子是惊厥症多有阳虚的症状,这药不过是地黄山药山茱萸茯苓牡丹皮泽泻桂枝附子牛膝车前子之类温补的药,想来太医局也是知道主子年纪小,大补不得,药倒是好药。” “那倒是好的。”兰嬷嬷一听面露微笑,若是这药也是坏的,林熙菡还要忍耐几天,从外面重新请了大夫,开些妥善的药。 “慢着……” 华嬷嬷一说,林熙菡心里放心了些,刚想一口饮尽药汁,华嬷嬷又拦住道,“药是好药。只是不大适合主子现在喝。” 华嬷嬷把着林熙菡的脉,又道,“主子惊厥症发的是急风症,除了肾阳虚,还有肺阴虚,若是只补了一处,反而伤身子骨。不若吃些清淡的,将养几日再喝。” 华mama说的含蓄,林熙菡还是听出了几分意味,世家千金没有学医的。但还是懂些大概药理的,转身又问兰嬷嬷道,“这开方子的是昨日来的太医。还是新聘的。” “昨日的太医治了小小姐的急症,只是后续温补的药,回去又商讨了一番,没个结论。” 林熙菡也知道自己装得太过,惊厥症发得时间太长。让太医束手束脚,怕惹了事端,毕竟短时间的急救,治坏了没什么,治好了得救命的好名声。 若是好了些,一不小心温补死了。反而是臭名远扬。 “那后面开药的是,后来那个太医?” 兰嬷嬷想了想,答道。“这后来的太医是国公夫人亲自请的,是宫里的医正,有名的国手金三针。” 金三针的名号,这大胤朝就没几个不知道的,三次施手救了命不久已的先帝爷。得了个神医名号。 只是林熙菡曾经听林玉煊评价过,“落地狗尾巴。借了犬狼胆,乘风上金銮,一朝变异宝。” 金三针的医术一般,不过是民间赤脚大夫,却是个察言观色,趋炎附势,会专研权势的,当年先帝爷命不久,多次差点没了,太医局的太医不是不会看那些小疾,而是当时的朝廷局势,不敢治。 以至于金三针这个赤脚医生带着破烂医箱进了宫廷,看好了半死不活的先帝爷,让他多活了一年半载,成就了金三针的神医名号。 金三针外面名声好,但熟悉的还知道金三针的为人贪财好利,看人下碟,好在拿人手短,钱品一流,拿了人的钱,办事绝对口风严,下手妥当,勋贵有些干不得的事儿均是找他来着。 国公府找他,怕是花费了不少。 林熙菡不禁嗤笑一声,“还当国公府能够多等几日来着,没想到一日都等不得。” 人身子最是蹊跷了,它娇弱又强悍,就和天道一般万事皆讲究平衡,像惊厥症引起的肺阴虚、肝阴虚、肾阳虚,最忌讳只补其一,而不补其二,可以有侧重,不能完全只顾其一。 林熙菡这一补下去,不仅不会好,反而会越发虚弱,就是两个月后身子养得大好,也会落下顽疾。 “这药有问题。”兰嬷嬷有些吃惊,她可是给仙鹤喂了的没毒来着。 “药是没问题。” 华嬷嬷又取出来品了一下药,“只怕小小姐这身子,吃了非得多躺上一两个月,就是持续吃了好了,也是落下下肢酸软,脾肾受损,日后嫁人了,也是子嗣难留。” 使的是大补的阳虚药,附子、rou桂也比一般量大了些。 “国公府怎能这般,小小姐好歹也是老国公夫人的孙女了,怎的就给小姐的药都玩了花枪。老奴定要禀报了舅太太来着。”兰嬷嬷义愤填膺。 兰嬷嬷听了二人对话,她一下子明白国公府使得是软刀子,在药理下了手段。 “就是禀了大舅母也是没什么干系的。他们又不是不给我治,也不是下毒。这的确是治疗惊厥后期的药,只是时间不对而已。”林熙菡冷笑。 “再来医术从来没一家之言,如今太医局也分南北两派,国公府请的是北派的金院丞开的药,北派的药均是讲究先治重点,后补大局。按他们那个理儿,药也是没什么错的。” 林熙菡前段日子刚看了邸报,知道如今太医局小人作祟,不大的太医局硬是分成了两派。 北派以金三针为首,专研权谋,最受勋贵世家追捧。 如今自己要是将此处问题说了出去,不仅得罪了太医局,反而让人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国公府好心没好报,饱受猜忌的委屈。 连皇子皇孙都听太医的指挥来着,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干系来着,何况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 “庸医害人……”华mama一叹。 林熙菡见华嬷嬷和兰嬷嬷情绪低落,明媚一笑道,“这也好,原先我还当我是得了心悸症来着。如今发现不过是惊厥症复发,得惊厥症总也比得心悸好。心悸那是一辈子都好不得的,惊厥症年纪大了,自然会好的。”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兰嬷嬷和华嬷嬷听林熙菡这么说,但是安慰了些,只是想到国公府小动作不断,总是有些不甘。 “自然不这么算了,咱们身边有些虫子总要捉一捉的。”林熙菡朝兰嬷嬷一笑。 甄夫人头疼的查着国公府的账目,这个月的家用又是亏欠。 自五年前林玉煊过世,国公府失了胶州海上贸易,府上就开始入不敷出了。特别是老国公死后,幽州蛮夷的走私贸易也断了,国公府收入更是少了一大半。 “怎的这个月脂粉钱就过了三千两银钱。”甄夫人指着整整超支两千两的胭脂水粉极为不耐的问道。 “原是家中例儿还结余了三百两银子。可是半月前,四小姐又新制了百花妆,府上又加了花草钱来蒸馏……”管事儿小心的看了两眼甄夫人,还是小声地道了出来。 “算了,算了……” 甄夫人一听是女儿。生不来气,打算管事儿的话,“蕙儿的事儿,我是知道的,我问你,蕙儿一个人就是买些花草制作些胭脂。她一个人能用这么多吗?” “可,可是四小姐制作了百花妆,府里其他几房的夫人小姐见了亦是欢喜的……” “啪……”甄夫人的茶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我不是说过这府上谁用了开支外的。谁就自己贴补了去。”甄夫人一听其他几房的夫人小姐超了支还挂在自己女儿名下,就一肚子不甘。 管事儿心里害怕,但更怕自己做了主子的替罪羊,还是咬牙道,“太太。小的本来是不曾支了这脂粉钱的,只是二太太说‘一府的太太小姐的。又没分个家,凭什么大太太用的,四小姐用的,其他几房就用不得。难不成就让大房用了兄弟家的银钱,还抠待兄弟家眷’,小的后来禀了大老爷,大老爷就让记到了四小姐名下,说是‘谁没事出些丧气花钱的主意,谁想法子去’。” 甄夫人听完管事儿的回答,顿时气白了脸,摸着心口,直骂,“日日劳心劳力地替他掌家伺候家小,还犯了错不成。” 甄夫人自是知道自己女儿出了主意花费了钱,就是讨自己欢心的,根子出在她身上,也不好计较,又接着查账下去,又见吃穿用度没一个不超支的,一个季度就超支近二万两银钱。 甄夫人看得心口越发疼,暗自咬牙道,“早日里撵了一般吃闲饭的,也给我孙子省些花用。” 想到府里的产业,二房三房几个爷们的官职,又想到自己老爷儿子的官职,到底只是想想,这家一分,不仅产业收入少了泰半,国公府的势力也削弱了大半。 谁让她没个能干的丈夫,儿子年纪又小,没等到老国公提拔,如今国公府没落,哪里谋到好空缺,只能往上慢慢磨。 这一想又想到了七房,和牛老太太、林熙蕙不同,甄夫人却是极为希望林玉煊夫妇活着的。 有个能干的小叔子,总能帮衬府上。 按照林玉煊和今上的交情,几年前若是不死,如今至少是个江南总督之类的。 自己儿子总能跟着沾着光,不是如今下场有了功名却只能从小官往上爬。 甄夫人一边感叹,一边查看府上的账目,看着家中几处产业少少的收益,更是无比感慨当年林玉煊在,国公府的开销比这要开销大了一倍有余,还结余甚多。 “怎的就这么点收益,这么多田产、铺子怎的就十来万两收益。”十来万两收益在一般勋贵世家家算多了,但是整个国公府几百号主子的开销绝对是少之又少,还要人情往来,谋官谋职,这都是亏空来着。
甄夫人有几分恼怒,唾骂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记得明明是二十三万两银钱的。这点子银钱,国公府怕是连冬季都过不到,夏天里的日头,光冰水钱就要万两银子的,还有冬天里的炭火,这点子银钱哪里过得了冬……” “冤枉啊,夫人……” 管事自是知道甄夫人怀疑管事们动了手脚。天知道他们也是冤枉的,自从几年前家业少了,不仅甄夫人三天一审四天一查,就连牛老太太和大老爷也是没事就查看,他们就是贪污哪能贪多少,有钱也要有命花。 “这十九万两银钱比去年家里产业还多了六万两银钱来着的。”管事儿解释道。 “那怎的去年是二十三万两,今年就是十九万两银子来着。” 甄夫人不好糊弄,管事只好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批条道,“这是衙门里和银号的批条,还有大老爷的章印。今年夏收的账目没的算那边的收益。” 甄夫人一看更是又气又恨,“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怎的老爷同意这荒唐的主意来着。九娘还没嫁人来着。七房的产业本来就该国公府管着的,怎的能交给衙门里管着来。这店铺里管事和伙计都是拿得大房的月钱……大房这不是出钱出力好处人家拿吗?” 管事不敢答话,心里却腹语不已,七房光店铺租金就近五万两银子,哪里用得着管事儿。何况这庄子上的管事和伙计本来卖身契就是七房的,就是月钱也是抽得店铺的收益,碍着国公府什么事儿。 只是他心里想,嘴上是不敢得罪主子的,只得小声劝慰道,“大老爷也是没法子的。这事儿大老爷做不得主,七房的产业都是按照遗孤的例儿,进了衙门的册子的。” “没办法。没办法什么来着。我家又不是谋了七房的产业,只是替七房管着产业,总要有些开销的。如今我们开销出了,收益却不相干,这不是让我们亏本来着。” 甄夫人也知道这必是那个多嘴多舌的报了上面。上面下的令,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老爷若是打点了一下,没那么好说话,还是能够府上争取些收益的。 “好个清高不贪财的大伯爷,他大老爷只想着做个好人,难不成我就想做个贪财好利的大伯母不成。这不是没办法来着吗?府里产业多,看着收益也多,可耐不住家里人多开销大,经不住花用来着……” 甄夫人也委屈,她掌家几十年,前几十年还年年贴补她的私房,可自五年前,就要从她私房往外掏了,人都是一个样,自己占着没什么,贴了点,都心疼。 何况国公府过了几十年的奢侈富贵日子,突然过了和别人家一般的清苦哪里受得,不说主子们受不得,就连知道家里二等仆从也是受不得,天天叫苦连天的。 甄夫人抱怨了老一会儿,管事们也跟着附和不已,等甄夫人心情平静了才开口问,“那夏收七房产业的银子送到银号了没?” “没的,这还要府里和衙门的验收了,才交到银号存档了来着。”大管事也老实回答。 甄夫人灵机一动回答,“这衙门里也是例行公事,银号又是只管收不管查的,咱们分他们点银钱,少缴或不交想来也是不相干的。” 大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下来磕头道,“夫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何况这时候还有崔大舅爷死死盯着呢。” “杀千刀的瘟神崔。”甄夫人就知道,这事儿必是崔家上报的,“这事儿是做不得,我是掌家太太,做了这事儿也是丢尽脸面的,其他几房又是不够分量的,我看这事儿还是交给老大媳妇的,她为人利落,做事周全。” “你去唤了大奶奶,说我这儿有事吩咐她。”甄夫人指挥旁边丫鬟去了大少爷园子。 甄夫人话一落,大管事脸一僵,这婆媳斗争,夫人手段恁的黑,只是小牛奶奶也不是个傻的,怕是不成的。 果真半响,丫鬟那般回话,牛阁老病了,小牛奶奶和牛老太太见祖父去了。 甄夫人扔了茶盏,大骂道,“这一屋子瘟病牛,满屋子臭气,敢情两只母牛早知道事儿,就合着算计我来。” 甄夫人骂了一会儿,心里越发肯定,七房产业收益被收缴的事儿,怕是满府主子都知道的,就瞒着自己这个当家太太,气恨交加,“去唤了四姐儿过来……” 甄夫人此时觉得满府儿子丈夫没一个可靠的,还是贴心女儿可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