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蜃生梦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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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格局早已改变。大厅轩峻阔大,一排排药架子似要接到屋顶上去。柜台前却立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伙计,独独不见那神医的身影。 他们穿过大厅,转过几个回廊,但见佳木葱茏,奇花灼目,假山巍峨,怪石嶙峋,一条碎石小径隐约于花木之中,竟不知深深几许。 又走过一个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便见一个院落,几块山石,数本芭蕉点缀其中,两边游廊相接,人行其上,丁冬做响,说不出的精致清雅。 万没想到一转身的工夫,这里的变化竟如此之大,果然蜃妖的地界总是那样的大手笔,无论是细节还是恢弘,都无一让人看不出一丝不妥之处,全然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般。 只不过他们清楚,蜃妖的本事远不止如此,还是小心为妙。 很快,便走到了大堂,那里早已人山人海,里头是一对新人正在拜堂成亲。 仅仅从身形气场,众人就能辨出,那对璧人是谁。 此时最惊讶的莫过于苏白。 因她算是最了解苏尚清的,也算是最不了解的,但无论怎么样,她都无法联想到苏尚清化妖之后竟然还跟一个凡人拜堂成亲了,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荒唐的了! 毕竟在她的认知中,苏尚清最后会杀了紫霄,而她杀紫霄前那套剑法已练成,按照那个长得跟布衣子一模一样的道人的脾性,肯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那么一直被困在那座山里,她又是如何能逃出来,并且还化妖了呢? 苏白不得不猜测,莫非此时的苏尚清已经杀了紫霄?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不禁觉得脊椎发凉,毕竟鸦狩堕魔来找她那会。口里叨叨的就是苏尚清杀了紫霄。可转念一想,假设紫翊宸是紫霄转世,那么紫翊宸又如何知道苏尚清吞了妖丹化妖的事? 向一旁递过去的眼神正好被紫翊宸心有所感,便冲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的说了句:“你看下去就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弄巧成拙,此刻让苏白更觉得脊椎发冷,都开始有点怀疑这个紫翊宸是不是原装货,莫不会是蜃妖又来了吧? 想归想,她却未做表示,只收了思绪,静静看戏。 眼前的场景变动的很快。她看到女妖苏尚清对已然是痴迷于她的新郎说道:权当是圆了自己一场梦。 或许在座的,无论这紫翊宸是不是原装货,只怕唯有她二人才听得懂一些话外之音了。 众所周知,当时苏尚清跟清风的关系非凡,这事她知道,千年前的紫霄肯定多少也知道一点,具体知道多少则不好说,而苏白很肯定,她身边站着的这个“紫翊宸”是知道的。 看样子苏尚清早知道这男子不是清风。却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跟清风在一起了,所以她才入了这场戏,只不过却可怜了一个无辜的人。 兴许当初苏尚清救了此人一命,可救一命未必要用心去相还。此刻这新郎官显然是不明白的,还沉浸在在一种喜悦里,喝了娘子递来的交杯酒,便莫名其妙的睡下了。昏睡之中还露出了幸福的笑意,早已用情至深,却不知自己从始至终终不过是个替代品。 大红的新衣在女妖清冷的神情中显得不再那么的喜庆。她轻轻抬了抬手指,那趴睡在桌边的新郎官便被安稳的安置在了喜床上。再道了一句:“至少你圆了我一个梦,陪我演了一场别离的戏,只盼你日后能好好活着。”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只见女妖打开房门,静静的看着逐渐血红的月色,聆听者喜宴上众人的喧嚣声,她的唇角怪异的冽起了幅度,没有丝毫的笑意,那之前所看到菩萨般的面具终于卸下。 她口一张,吐出那颗妖丹来,妖丹在月色的映照下染上了一种奇怪的月晕色彩,只见她快速催动了手决,那妖丹竟然自里面开始侵蚀,一股浓烈的黑意像是滴落进水杯的墨汁一般,快速蕴染开来。 连带着月光都越发的诡异,那血红的月色好似受到了她妖丹的牵引,愈发红的好似能掐出血来! 很快她的妖丹变成了黑色,若是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根本不是黑色,而是红,至深的红色,因为太红,太暗沉淀起来叫人晃眼会误以为是黑色的! 并且它还在隐隐散发着光色! “不好!”紫霄低呼! 女妖的笑不是笑,她一双眼瞳开始变色,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出妖形,说来也荒唐,明明知道她之前是个道修,是个人,此刻却要把她当做妖来看,未免是怪异。 只见女妖瞳色变成了金黄,那竖下来的瞳仁好似得了一双猫眼,她身上逐渐长出鳞片,这种不人不妖的形态如今一展现出来,才叫人察觉到其实她跟妖丹融合的并不是那么和谐。 也当是她将妖丹的力量尽数释放出来,才叫人清楚她得到的妖丹是有多么强大! 这才让苏白意识到,此时的苏尚清心中早已是魔了。 “这才是食蛟的真正力量吧?”紫阳门其中一个弟子喃喃自语。 女妖是要做什么? 没有人问出这句话来,因为但凡有眼力见的都已经看到随着女妖妖丹的变化,这方圆百里的人们就像是被剥茧抽丝,一点点的吸食榨取! 绝大多数人都没能撑过去,很快就两眼一翻跌倒在地,一旦陷入昏迷,就会在一刹那间被吸食干净,人会像是凭空蒸发,被吸食的连渣都不剩,就独独剩下那些金银首饰锦衣玉服。 而坚持着的人们则是或跌或滚或乱跑乱叫,疼得直嚎,能见到他们身上的rou在慢慢的消减,一会功夫胖子变成瘦子,瘦子变成皮包骨,小孩双鬓花白,老人形如枯槁。 她是打算用一城的人做食料!来喂养食蛟的戾性! 当然,如果严格来讲,应该是这些人早就是她的食料了! 早在她替人救治的时候,所谓的救治都是假象,她是在那些人身体里面蕴养了食料,而时机到了,就开始收割而已! 很快,这喧嚣的世界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觉得有些压抑,虽然他们清楚此时这城中还三三两两幸存着一些极少数的人们,但这么大规模的屠杀,完全是魔的做派! 特别是之前夸过女妖善良的几人,此时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妖丹里面随着人死逐渐亮起的缕缕红丝兴奋的跳动着,待它收齐了这次撒下的饵料,便乖觉的回到了女妖肚里,而作为当事人的女妖却笑了起来,笑的比哭还难看。 她一边笑的张狂,一边自语道:“你们本就命该绝,是我给了你们继续享受快活的日子,莫说怨恨我,就是感谢我还有余。” 她还说:“清风,凭我的天资,断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去的!你说是吧?” 说罢,她就一个劲的笑,笑了许久许久,在这个死寂一般的城里,一袭红衣,恍若一只寻仇的厉鬼! 她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喜庆的门前,怔怔的站着一袭红服,落寞、惊异皆在他眼中来回交替,看着他心中深爱的娘子,不人不妖恍若夜叉厉鬼,鳞纹蛇尾笑得癫狂。 直到他回过神来时,他昔日美好善良的娘子早已不见,留给他的是死一般的空城,两两三三依稀能碰到几近垂死还在挣扎的人们,虽说是存活者,可是他清楚,这些人救不活了! 一切就像是个醒不来的梦魇,喜庆的新衣在这潇潇的风中轻轻摇摆,他就像是一尊石像,站在了城门中央,一直盯着远方观望,也不知是不是再等他的新娘?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白咬了咬牙,传音给了紫翊宸问道:“这些事你全知道?” 良久,久到苏白以为紫翊宸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传音过来:“也不全是,只知道大概吧。” 稍稍迟疑了一会,他又传音道:“若我猜得没错,这个新郎官就是以后的蜃妖。” 苏白听到这句话,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就见天边飞来一个道人,这道人与她师傅长得一模一样,可是给人的感觉却非常不一样,只一眼,苏白就认出此人是谁。 这不就是千年前紫霄的师傅吗? 那个把她一掌拍下悬崖峭壁的老道! 也是那个把苏尚清关在牢里的人,更是那个鞭打咒骂过苏尚清的人。 不知为何,苏白忽然想到了彼岸说的因果。 或许,这道人真的是她师傅的前身,只是偿还的人不对,她一直觉得苏尚清是苏尚清,她是她,哪怕命运常常将两条不该相遇的线强行拉扯在一起。 但见这老道快步来到新郎官面前,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确实有点牛鼻子老道的味道,不是询问,而是很肯定的同新郎官说道:“全城的人都死了,怎么就你独独活了下来?是不是那孽畜不忍下手杀害于你?” 新郎官神情呆滞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道士又道:“哼!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如此孽徒,既是叛逃出来,就乖乖躲着,偏生不得安生,四处兴风作浪,祸害了多少天下苍生!如此孽畜,竟也能有人情味,简直是天方夜谭!说!那孽畜可有说要去哪?” “你认识尚清?”新郎官稍稍有些回神,似乎听不懂道士的话,却捕捉到了字里行间一些他想要听到的消息,此人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