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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话 你我的交易

    “啊!……轻一点轻一点……痛啊……嘶……”

    “忍一忍就好了。这伤不打紧的。”

    “不是……你能不能……动作干脆一点啊……”

    “阿樱莫不是在怀疑我的医术?”

    “我哪敢怀疑您呐幕焉兄,……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不要动作这么懒散,这样会、这样会增加我痛苦的时间……”

    “嗯,好了,已经复位了。”苏幕焉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仿佛完成了一件不错的作品,我暗骂一声,这人真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走到自己的案几边,从柜子里拿出几个大大小小的瓷瓶子,而后开始给我配药。

    我心想此人果然不简单呐,且不说方才那绝佳的琴艺非凡人可敌,这医术、药理亦是样样精通,看来那么多人服他是可想而知的了。

    我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胳膊,把袖子放下来,恭敬道:“多谢幕焉兄多次出手相助。那个……我觉得你琴技极好,你看我不曾习琴,如今恐怕是跟不上姬先生的进度。不如,平日里你就抽抽时间教教我吧?”

    以苏幕焉的为人,这点小要求应该不过分吧。我正等着他应允,没想到他一面摆弄着各式各样的药膏,一面答道:“这个……恐怕不行。”

    “为、为什么?”我诧异道,大家好歹也是舍友么不是?

    他回头,精致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不瞒阿樱,幕焉我,只会高山流水这么一首曲子。”

    啥?开嘛玩笑?

    “这……孔春不是……”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今儿下午苏幕焉那在众人面前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只会一首曲子?难不成跟那孔春一个德行?这清河书院的人,怎么尽喜欢做些表面工作?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的确不曾习琴。那首高山流水是师傅喜欢的曲子,他闲暇时候教我的。可我自己,本就是懒散之人,又哪儿来的时间去研究那些东西。”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而后皱起秀丽的眉,一手撑着削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瓶瓶罐罐,自言自语道,“糟了,这味药的配方我记不清了……是九曾花草,还是透骨花来着?……”

    喂,拜托,你医术不是很厉害么?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他,只见他嘀咕了一声,卷起飘逸的袖子,把两瓶粉末倒在钵里,笑道:“既然记不清,那就两味药都加便是。”

    天……看来我是高估你了……

    苏幕焉将配好的膏药递过来,我极为配合地卷起袖子,动作麻利地伸出胳膊,等着他给我上药,他嘴角抽搐了下,将膏药塞给我,而后懒洋洋地往藤椅上一坐,笑道:“你们皇室的人就是生来养尊处优,难不成还要我伺候你上药么?自己动手。”

    “呃……”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有那么点不合理,姑且自个儿认真地抹起药来,却瞥见苏幕焉一双凤目正笑盈盈地望着我。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少年啊真是的。我不屑地“嘁”了一声,却听见他问:“你这堂堂男儿身,怎么像女孩子家一般柔弱无骨?亏你还出身武学世家。那冯尚兮伤了你你也无力抵抗么?真是小女儿姿态……不过孔春那小子果真是没什么好指望的……”

    “喂,你!”我双颊发热,仿佛被人揭穿了什么秘密一般,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才小女儿姿态!”

    苏幕焉满脸错愕,哭笑不得:“我?”

    “哼!”我一面将凉冰冰的膏药涂在胳膊上,一面冲他嚷嚷道,“说的就是你,哪有男孩子眉眼像你这么好看的,哼,你不说话就没人怀疑你不是女孩子!”

    这回换他不说话了。

    我转身一想,诶,不对,我这是在夸他呢,还是在骂他呢?

    我装作正专注涂药的样子来掩饰心中的尴尬,偷偷望他一眼,发现他面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这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

    “幕焉兄,您瞧我胳膊上有伤的,您坐的离门又近,就劳烦您去开下门好吧?”我心平气和道。

    “好啊。”苏幕焉起身开门,我继续涂药。

    “原来是魏公子,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喝口茶吧?”听到苏幕焉的这句话我立马集中精神,魏公子?是魏如玠吗?

    “不了,我是来找南宫樱的,她在否?”果然是魏如玠,我放下袖子,巴巴地跑过去,魏如玠一看到我便说:“借一步说话。”

    “哦。”我回头看了苏幕焉一眼,他却好似没有接收到,嘴角带着其惯性笑容,优哉游哉地回舍了。

    我随着魏如玠去了隔壁校舍,却看见了平日里与魏如玠时常在一起的那位儒雅公子。相貌平平,但气度不凡。

    “这是我的舍友,庞绍庞公子。”魏如玠例行公事地向我介绍着。我与庞绍拱手寒暄几句,那庞绍便借口说有要事,先出去了。魏如玠这才关上门,开始沏茶。

    “免了免了。”我有些快节奏地走过去,也顾不上礼节,“你都听说了?”

    魏如玠优雅地点点头,面无表情。

    “可是那孔春告诉你的?”

    魏如玠再次点头:“你们一回来他就紧着赶过来把事情跟我说了。”

    唉,这个孔春,真是嘴里藏不住事儿。他若是足够八卦,把冯尚兮那臭东西跟女人在竹林子卿卿我我的事儿弄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那冯尚兮岂不是要怪罪在我的头上?

    “那……冯尚兮要我传的话也不用我传了,那我走了?走了哦?”我说完颓废地转身欲出门。

    “陛下且慢。”魏如玠叫住我,我转身,却见他一掀衣摆在我面前单膝跪下,“让陛下受此等皮rou之苦,实乃臣之过。待他日重返大邺宫,还请陛下降罪。”

    “你这是做什么?”我上前欲扶他起来,不料匆忙间拉动了左臂的筋骨,我吃痛地叫出声来,魏如玠连忙起身扶我:“陛下可还好?要不要去医馆看郎中?”

    “不用了不用看了,一点小伤,已经上了药了。”我看着魏如玠深邃的双目,不禁莞尔道,“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你我年纪相仿,又是同窗,以后真的莫要再‘陛下陛下’地称呼我了。你明明知道我出身布衣,从小没少吃过苦,不是那些个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磕磕绊绊的已是习惯……倒是你,我学识浅薄,这些日子你若不嫌弃,就多教教我书本上的知识,也好早日回宫,毕竟……没有哪个皇帝老是把大小事情堆给太后还有摄政王的……还有……”我低下头,“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够左右的,所以并非我本人的意思,你、你若是不乐意,也莫要怪罪于我。等我年长亲政了,自然会还你自由身……”这番话其实在我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我即便是傻瓜也能看出来魏如玠对这番婚事有诸多不满,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这会子一股脑儿说出来,仿佛吐干净了咽喉里堵了许久的一口痰,彻彻底底地能够自由呼吸了。

    魏如玠显然没有意识到我会这么说。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的眼睛,良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仿佛绽放出往日的光彩,他直起身子,敛起面上的惊慌之色,恢复一片淡然道:“你说的极是。我明白了,这段日子里我一定竭力辅佐你,让你早日亲政。”

    我与魏如玠的交易,就此正式达成。那阻隔在我们之间的帷幔,也在三言两语间,似乎透明了起来。

    我从魏如玠的房间出来,脚步却出奇沉重。

    忽然好怀念和秀贤在一起的日子。秀贤jiejie,你一定过得越来越好了吧,你那么聪明,那么漂亮,你可知道,你meimei我,如今好似在跌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你可知道,我原本儿戏的东西,忽而变得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