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以食为名（中）
周元要来用晚膳，最忙的不是凌非，也不是哪些添乱的宫婢们，却是张氏，从一得知后，她便开始盘算起了菜式，由于时间所限，有些炖煲、工序复杂的或是来不及了，或是立即就得着手，接二连三的吩咐小丫头们准备这那的。 只是凌非对此却不太上心，巴不得用些剩饭剩菜的把周元打发了，也好免得他惦记上张氏的手艺，总是往逸云宫来；见张氏匆忙的样子，在云深殿内仅仅吆喝小丫头已经不能把事儿都兼顾了，就要亲自往灶房赶去，凌非出声喊住了她：“张嬷嬷，先别忙，说说这都打算怎么安排？” 凌非平日里不管事，除了那些与她切身相关的大事，凡是逸云宫里的杂务无论大小乃至平日里的起居饮食，就追着算问她，她也懒得回应，完完全全安心的做她的甩手掌柜；起初，张氏也十分不适应原本事必躬亲的绯祥帝姬的彻头彻尾转变，但日子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如今逸云宫里的大小事务多是张氏主管，秋绾、白露和银烛作为副手，近日又多了小青子，倒也算是个手脚勤快又得用的帮手。 按以往的习惯，张氏打算大致拟定、准备好了菜式，再呈给凌非过目也就是了，没想到今日凌非却亲自问了起来。 张氏已经在心里大致盘算了几个主要的菜品，然后在配合着节令与上餐的顺序，逐一搭配添加，于是便把想法说了出来。 凌非听了，大多还是工序复杂、用材奢侈的宫廷经典菜品，也是御膳房所擅长的品类；凌非倒不介意让皇帝吃这些千篇一律的东西，若是扫兴而归还正中了她的意，只是这般安排可要让张氏忙碌了。 想起午时吃的羊锅，当时又添加了窖藏的萝卜、菘菜（注①）等烫着一块儿吃，便也算的上是火锅了；冬日里，火锅又热乎又方便也美味，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合适的呢！火锅在历史上古来有之，难以追述，到了这个年头，民间食铺酒肆中都已盛行，宫内自然也少不了；凌非想到的，却不仅仅火锅那么简单，而是当年吃过的一锅两吃——涮锅与烤rou并吃，同样的材料，两种口味。 凌非便把想法与张氏说了，张氏听了，说道：“这暖锅倒也方便，一人用的小炉子小锅也能找着，只是却没有殿下描述的周围可以涮锅、中间突起可以平铺烤rou的食具，这会子让小青子去外头交代定制也定是来不及了，只能是再添个小炙炉在一旁分别使用了。” 凌非想想也是，便听了张氏了。 “只是，仅仅是涮锅、炙rou，那人恐怕会觉得怠慢了，对殿下也多有不便……”张氏还是有些犹豫。 “有的给他吃就不错了！最好让他吃着不满意，也就没下回了。”凌非做了鬼脸，掰着手指算起来，要不要给皇帝的锅里下点“料”，什么砒霜一类她当然不敢，更取不到，就是不知有没有巴豆这些，让他拉个肚子也是大快人心的！不过，她也只是想想罢了，可没说出来，否则被张氏误会了，着急还算是轻了，若是当凌非这个旧朝帝姬主子有了某些念头，而做出什么事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至于那些小小的恶心人手段，凌非虽说十分的心动，可是她难保自己在看到皇帝吃下一勺“加料”后不会当场喷饭笑倒，到那时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凌非赶紧抹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思想泡泡，又与张氏琢磨了一下涮锅锅底与材料。锅底倒是简单，小灶房里一直有备着老汤，虽说不是十几年的，但已经足够醇厚了，再加上整鸡整鸭、各种rou食、大骨、当然还少不了羊脊骨也就是属称的羊蝎子丢进去一块煲了高汤，那口味已经是鲜美香浓了；其实有时候清汤锅底来的更好，涮的rou更加口感清爽、原汁原味，因不知那周元的口味，张氏思前想后还是盘算着备上两份为佳。至于川味的香辣火锅，就不用想了，这会儿除了花椒、姜葱外，还没有辣椒呢！每每想起这点，凌非就不无遗憾，总算好在她原本并非生长与湘蜀之地，平日里辣味也只是调剂算不上不可或缺，张氏的手艺又极好，若不是火锅这一茬，她还真不一定能想起辣椒来呢。 至于食材，自然以各类荤食主打，什么羊rou、兔rou、鹿rou、豚rou（注②）等等都可以切了薄片，取其中的部分码味腌制了，鱼则分了鱼片、鱼丸，还有与鸡鸭一同的鱼滑，此外又配上蛋饺、千张包、鸭血、笋片、口蘑、树鸡（注③），只是这时候也没个暖棚什么的，冬日里自然少了蔬菜，也只有窖藏的萝卜、菘菜了，少不了的还有豆腐，尤其是冻豆腐，冬日里可是个唯一的天然冰箱，把豆腐冻过了，下过煮了，里头千xue百孔，汤头灌入，极是美味。可惜这个年头食材有限，比如凌非爱吃的土豆、番茄就还没有传入。最后，再配上相应的可以烫锅的面食，备上点爽口酱菜、精致小巧的糕点，以及烫上几壶热酒，也就大致差不多了。 至于沾酱，这可就不用凌非cao心了，有张氏这个厨艺高手傍身，怎么会少的了！ 凌非自认为想的还算是简单，但当她午后到小灶房里转了转时，却被那儿堆放的大大小小盘盏碗碟给唬了一跳，想来是习惯了凌朝末年穷奢极欲排场的张氏觉得仅仅凌非提及的那些着实的少了，御侍又添补了许多，结果这数量庞大的就难以逐一数来，凌非只觉得哪怕供给整个逸云宫都绰绰有余了。 凌非撇撇嘴想着反正这些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就算皇帝消费不了还有逸云宫的众人，如此总算把奢侈浪费二字从牙缝里抹去了，但还是在心里又祈祷了七八遍，指望着周元这是最后一回驾临逸云宫，否则再如此折腾几遍，只怕真要把她这逸云宫给吃空了！ （注①：菘菜：白菜的前身。注②：豚rou：猪rou，也称彘rou。注③：树鸡：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