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小鬼
凌非懊恼的赶快挥手驱散脑袋上的胡思乱想泡泡，定了定神。这世上有没有鬼她不知道，但大白天见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八成是她把风声听误了。 于是，她又仔细的辨去，那声音并连续，时有时无。听了一会儿，她总觉得有些像是哭声，难道还是见鬼了？只是鬼也边哭边抽鼻子吗？ 凌非按捺下了惶恐，屏息往声音飘来的大致方向摸索而去。当她越发的靠近时，就越能肯定那是哭泣的声音，只是这哭声听起来并不绵延悠长令人胆寒，更像是抽泣，而且似乎是幼童的哭声，这让凌非不禁想起了懋儿，她那便宜的小侄儿。 凌非毕竟只是鸠占鹊巢，而不是懋儿的亲姑母，相处时日也不长，谈不上有深厚感情。在前些忙乱不已的日子中，她几乎都快忘记懋儿了。此时想起，心中倒也有些感伤，那小懋儿也是个爱哭的，虽说被封做了鲁王，但也不知日子过的如何。 逸云宫里的宫人，并没有比凌非年岁更小的。听着这哭声，如果真是个幼童，他又是谁呢？难道是懋儿逃了出来，又认得逸云宫，便躲了进来？凌非明知这样的可能性简直是负数，别说懋儿年幼不可能有心机逃跑，光是这逸云宫，所有的门扉紧闭，根本不可能进来；但凌非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加快了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由于石缝间小径曲折繁杂，凌非绕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已经是最靠近了，可是那啜泣声却戛然而止了。她往左右观望，又未见人影，心里不禁又忐忑了起来。 她耐着性子在附近的石缝间细细探寻了一番，依然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停留过的痕迹。她不由大骇。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句怯生生的童音：“咦……我见过你！” 凌非连忙转身，只见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石缝凹陷间，探出了半个孩童的身子。他圆脸粉嫩，一双略微红肿的大眼睛若黑水晶般扑闪扑闪，小巧的鼻子、柔软的嘴唇，整一个粉团似的漂亮娃娃，就像凌非曾经只在图片上见过的混血宝宝般；饶是福利院总是不时有新面孔增加，但如此可爱的孩童，怕是谁也不会舍得遗弃。 凌非在惊诧之后，顿时大生好感，直想揉一揉他那嫩的都快滴出水来的脸蛋，而且瞧了好几眼后，才依着他的衣着判断出这应该是个男童，而非小姑娘！ 凌非大为感慨，那懋儿也是生的虎头虎脑，只要不闹腾，光凭模样还是很讨人喜的，但比起眼前这个男童，总要落下了一大截。 “你怎么不说话？”那男童见凌非半晌没反应，又出声问道。 凌非好奇的问道：“你见过我？我怎么不记得有见过你呀？”这么漂亮的孩子，定能让人过目不忘。 她在脑海里飞快的盘算了一遍，在宫外遇到这个男孩，回宫里再遇上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八成是在宫里了。而她去过的地方，除了逸云宫外，也只有太后的慈寿宫以及皇后的椒房殿了，至多再算上天乾宫门前的那一小会儿。这男孩七八岁的模样，虽然与懋儿相仿，但看来起却比懋儿老成的多，不像懋儿好似刚断奶的娃娃一般，成天赖在奶母身上。又见他衣着华贵，绝非刚招入宫里的小黄门之流，那么，最让人容易联想到的，便是宫中的皇子们了！ 凌非大略的记得，那周元皇帝目前去掉已夭的大约有七个皇子五个帝姬，只有贵妃生的皇八子现年六岁，其余的不是年长就是太小。想到这里，她不禁嘴角有些抽搐，又盯着男孩的眉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试图寻找是否有贵妃的蛛丝马迹。 那男孩哪知凌非这会儿功夫已经把他的身世猜了个遍，他调皮笑了笑，答道：“那是当然！我藏的可好了，姑母都没发现我呢！虽然姑母不会骂我，可是爹爹娘亲说了，不能做姑母不允许的事情，不能让姑母生气！”凌非在打量他，他也仔细的上下看了凌非一番，“你的衣服好奇怪哦！” 凌非一听，脸颊发烫，这才想起来她的裙子下半节还被她扎成了一大团呢，连忙乱手乱脚的解了，又假装毫不在意，要把这个话题给忽视，挑捡了个别的问道：“姑母？谁是你的姑母呀？”凌非问道。这个称呼，又令她想起了懋儿。 “姑母就是姑母嘛！嗯……好像别人都管她叫皇后。”男童嘟着嘴、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说。 凌非一听，可乐了，还好不是贵妃的儿子，也不是皇子，虽说与皇后还是亲戚，算是外戚，但对于凌非来说，倒也不是太在意了，想必他说见过自己，定是在慈寿宫或者椒房宫了。当然，凌非还是很奇怪，他为何会在逸云宫里出现？凌非可不认为，是皇后让他进来的。 不过，还没等她询问，那男孩倒先大方的说了：“我听他们都叫你谨妃，这是你的名字吗？我叫张章，爹爹娘亲还有姑母，都叫我章儿！夫子说了，要问别人名字，得先说自己的。” 凌非苦笑：“谨妃可不是我的名字。我叫小非。”原本，凌非的朋友们都这么叫她，倒也与绯祥帝姬的乳名绯儿同音，这会儿拿出来再用，也不怕被人知道而露馅。 “小非……”张章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像是很用心的记住了，才又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要不是之前听到了啜泣声，这会儿哪还看的出刚刚哭过，“小非，上次是在太后祖母那儿见着你的，我还当你是太后祖母那儿新来的丫鬟呢。可是，你怎么却在这里？” 太后祖母这个称呼有些古怪，不过凌非倒是得知了原来张章是在她往慈寿宫时，偷偷瞧见她的。而他问的问题，正是凌非也想问的，倒是给他抢了先。 “这儿是逸云宫，前几****刚住进来。你呢？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凌非问道。 张章露出了一脸神秘的笑容，得意的吹嘘道：“这是我的秘密，不告诉你！原来你住到这儿了，以前这里都没人住，可好玩了。那边……”他扭着身子往那片废墟的方向一指，“有个很高很高的山。当然，没有我家乡的大山高，也没有御花园的山高，但这山上有个很好看的大亭子，坐在亭子里，可以看到大半个皇宫呢！连姑父的房子都能看到。前几回爹娘送我到皇宫里来玩儿，我都要到这里来。可是……可是这回，只过了两个月，我再到这里，那山、那亭子，都没了……”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又开始红了，很是委屈的样子，就像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但他还是忍住了眼泪：“小非，你刚来的时候有见到那山吗？” 凌非听了，略微一考虑，就知道了，原来那片废墟是一座园子里的堆山，虽然不至于像张章这个孩子眼中的那般高，却应该也是高出了宫墙，足以远眺了。 凌非摇了摇头，落在张章眼里，他的粉嫩面孔上立刻挂上了失望的神情。 凌非看着有趣，便道：“原来章儿是在为那哭呀！虽然那山没有了，但四方阁也有两层，即便看不到逸云宫外，却也能看到园子里的山水花草，也十分好看呢。” 张章撇撇嘴，有些气恼的嚷嚷：“我才没哭呢！”他又摇着头道，“站在那山上，我再继续努力就能爬到亭子的顶上了，就可以瞧见来接我回家的爹爹和娘亲了，其它地方都不成！而且，你说的那小楼附近现在有人来来去去了，不像以前，这整个大院儿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可以到处走，都不用躲起来。章儿可不能被人瞧见，让姑母知道了就不好了，肯定得挨罚。” 凌非正想问张章，怎么就不怕被她瞧见，却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人的交谈声。 “都是你不好！那么点儿活儿都做不好，你瞧瞧，这下可好，娘娘也不知去哪儿了，要是一时半会找不着，张嬷嬷过来问了，我可怎么交代！” “棠曦jiejie！你就别埋怨小的了，小的知错了！咱们还是赶快找娘娘要紧。” 看来是棠曦与连顺了，就在凌非听清这两句对话的工夫，那张章已经缩回了石缝间狭窄的凹陷处内，还对凌非招招手，说道：“快进来，躲这儿，谁也瞧不见！” 凌非凑过去，滑入缝隙。别看这缝隙矮小细瘦的她也得侧着身挤入，但里头的空间却着实不小，两个孩子对面对坐在地上都绰绰有余。 他们默契的一块儿敛气屏声，就听着棠曦与连顺越来越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