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陪罪（上）

    凌非不禁想起了刚进贾府的林黛玉初见王熙凤的那一幕。她并非颦儿，却不知对方是否是个凤辣子？

    随着宫婢的引领，进了椒房宫正间。椒房宫规格极高，面阔九间，进深五间，仅是正明间便比云深殿大上了许多，正中靠后地平上是鎏金凤首红漆宝座，正对天花上富丽堂皇的金凤藻井；宝座后置对称小雉扇、红花团扇，百鸟朝凤五山屏风，又有横匾书“坤厚载物”；宝座两旁，有香几，上置金香炉，燃着龙涎香。

    凤座上端坐着身着袆衣、带二十四株花龙凤花钗冠的中年妇人，她的眉眼也许在年轻时尚有姿色，只是如今已被辛劳与岁月留下了深深的印痕，看起来有四十好几的样子了。她的眼角略带笑意，面色柔和而平静，很是安详。显然，刚才那带着一点儿肆无忌惮的高笑，并非由这位皇后而发。

    在她的下首，左右各添一座。右边坐着个未满双十的女子，容貌秀丽，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温润尤带秋水的眼眸，她略微低首，面上的努力摆出的微笑已有些僵硬，身子只挨了椅子的边缘。

    而左面那女子，一眼看去，竟辨不出年龄，似乎有三十妇人的风韵，又是二十五六女子的容颜，肤若凝脂，峨眉杏目，樱唇娇点，衣着虽及不上皇后的品级，却在精致艳丽方面一点儿都不逊于皇后。只见她美眸深邃，笑意浓重，双唇微抿，也正打量着凌非。

    皇后未出言，便听这女子说道：“这就是谨妃meimei吧！百闻不如一见，今儿这一瞧，果然是与众不同呢！”说着，她又笑开了，笑的暧昧不明，倒还是那种甜的发腻的声音。

    按惯例，凌非要先行过大礼，之后再听皇后的训言，那女子不合礼数的插话，皇后微微一笑并没回应，只是轻扫了一眼引礼女官，示意行礼继续。皇后虽出身低微，但短短入主内庭的数月，便已经有了皇后的气度与做派。

    凌非行至凤座之下，宫婢放置了软垫。

    见凌非就要跪地行礼，那较年轻女子越发的坐不住了，局促的扭动着身子，犹豫了半晌还是曲着双腿弓着腰立了起来，拘谨的向皇后福了福，并要小步的向后退去。

    同样坐在皇后下手的那位调笑了凌非一句的艳丽女子见了，用衣袖略微掩着抿嘴一笑，轻道：“容妃meimei，现下可是新妇给皇后行礼，你我做jiejie的，都已是昨日黄花，这会子巴巴的来沾点儿新人的喜气，已是皇后开恩，莫非你还想参合不成？不是jiejie说你，你瞧瞧你，都跪了三年了，还连这点儿工夫都不放过。”

    那容妃听了，本就苍白的面容更透出了几分青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硬着不知如何是好了。

    还是皇后略微的冲着她点了点头，她才明显的松了口气，稍站直了点儿身子，绕到了椅子后面退开几步站定，只是头埋的更深的了，要没了那如花的容貌与妃子的服色，只怕就像个犯了错的宫婢一般。

    那艳丽女子轻蔑的看着眼容妃一笑，也不再言，只是自个儿依旧端坐在皇后下首，似乎凌非给皇后行的大礼她也要承上一半儿。

    凌非目不斜视，除了礼仪中的说辞外，并不言它。得知那退开的是容妃后，她心中便知了七八分——那艳丽的女子当是郑氏贵妃了。不愧是与郑淑仪沾亲带故，这做派也是极为相似，同样的目中无人，自视甚高。

    反正六肃三跪三拜礼是逃不掉的，也已重复了两回，凌非驾轻就熟很快也就规规矩矩的完成了。

    皇后道了声“平身”，待凌非起身，她温和的说道：“本宫瞧了这片刻，贵妃所言果然有理。自小受宫廷教养，自然与吾等不同。贵妃出生门阀，真是慧眼如炬，一眼便瞧出了此中高下。”皇后的声音轻软，远不及那贵妃脆亮，语气亦温和，却不容置疑。

    贵妃最初一语自然是嘲笑凌非的姿色平庸，皇后当时没应，却记在心里，这会儿却明褒暗贬，讥讽素来以世家门阀出生为傲的贵妃也越不过曾经的帝王之家，似乎透露出向着凌非的意思。

    凌非心里发苦，口中道一声：“皇后谬赞，臣妾不敢当。”心下想着，这皇后与贵妃的关系看来比传闻更糟糕，只怕早已水火不容，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夹在两者之间，成了她们斗争的工具。

    好在贵妃听了皇后的话，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笑盈盈的，仿佛全然没察觉皇后话中的意思。

    皇后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微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的姐妹，谨妃在本宫这儿，无需像在太后她老人家跟前那般拘谨。来人，给谨妃看座。”

    边上服侍的宫婢立刻摆上了座椅，安置在之前容妃所坐的位置之下。

    同时，皇后也出言让避让在后的容妃上前，重新归座。

    凌非谢过了皇后，也便随着容妃坐下了。

    皇后简略的介绍了一下了贵妃与容妃，凌非起身，分别行了半礼。容妃也同样起身还礼，贵妃却只端坐略微点头。

    “说起来，如今这宫里也算四妃俱全，四位meimei又正当年华，各有风采，贵妃美艳，容妃娇媚，谨妃清秀。可惜这会谨妃没见着淑妃，这淑妃可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花容月貌不说，却又有一股子英气，就连吾等女子见了，都忍不住赞上一赞。四位meimei位份相若，往后可以多多往来，这宫里闲起来闷人，姐妹相互走动走动，说说话、或是摸摸牌，也可以耍些玩意，岂不是快事。”皇后言语温和，像是寻常妇人般说些家常琐事。

    贵妃听了，噗嗤一笑，娇声说道：“皇后jiejie，这可是在怪meimei不请自来？臣妾也是无奈，谁让娘家不肖，送来了个惹祸精，臣妾这做姑母的，总得在那小妮子后头帮她收拾打点。这不，臣妾一听说那小蹄子又闯祸了，赶忙拉着容妃壮着胆，巴巴的来给谨妃meimei赔罪了，还望劳烦皇后jiejie也帮着说和说和！”

    容妃这边一听贵妃提及她，连忙把头低的更低了几分。

    凌非倒是没想到贵妃一上来便提到了郑淑仪用贵妃车舆堵截她一事。这贵妃消息得的也快，这么会儿功夫，比她还先一步候在了椒房宫，就连这一身大妆也在不长的时间里打扮了出来。她要没有这么一说，凌非还真以为给皇后行礼的环节中本就有贵妃呢。

    皇后自然在贵妃与容妃到来之时，便得了她的说辞，不显意外之色，只是微笑着，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