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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周元?!(上)

    逸云宫位于皇宫西面,远离天乾宫与后六宫,倒是相对靠近太后所居的慈寿宫,但也仅仅是“相对”而已。逸云宫的偏僻,更在于与皇城的布局格格不入,虽然地处皇宫之中,包围在城墙之内,却仿佛游离与皇宫之外。据说,此处还是幼年的绯祥帝姬,亲自选址而建造的。

    御辇行了许久,夜已深,子时过半。被御辇前行而带起的微风拂过,皇帝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才听得辇外梁节安通禀:“陛下,已到逸云宫外了。”

    因没有提前通传,梁节安又在皇帝的旨意下命守门的禁卫兵噤声,偏僻的逸云宫内外一片寂静。

    下了御辇的皇帝,借着侍从所提的星点灯火,扫了一眼逸云宫正门上的横匾,便迈入了宫内。

    ……

    凌非煎熬了一日一夜,直到子时,听宫人回禀,逸云宫大门依旧紧闭没有任何动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顿时,疲惫困倦蔓延了她全身,直想倒头就睡,然而,整整一天食不下咽导致油水未进的肚子,不合时宜的抗议了起来。

    胡乱的也不知吃了些什么打发了肚子后,凌非进了浴房,舒舒服服的摆着大字躺在一池微凉的温水中,手指都懒得动弹一下,惬意的享受着银烛、白露的服侍。柔顺的发丝在水中荡漾,满身的汗渍尽退,添加了花露与薄荷的水中,泛着淡淡的香甜与凉意,染上了她的发间与肌肤。

    从水中起身后,只觉得满身的疲倦都消退了几分,回到睡房,却也没直接上床,而是靠在榻上,等着白露细致的擦拭湿漉漉的长发,银烛则在一旁打扇。

    张氏还在外间忙碌,日里主仆两人光顾着担忧伤心了,剩了许多的杂事都没来得及处理;虽然凌非反复说这些事情拖上一夜也无妨,但张氏习惯使然,定要做完了才能安心入睡。

    当凌非感觉着一头长发已干了六七成,抵不住睡意的她,正从榻上起身,准备往床上去,就见秋绾慌张的撞了进来,差点儿把正要从稍间往次间而去的白露撞个满怀。

    秋绾顾不上失态,更来不及搀扶白露,张嘴就结结巴巴的喊道:“娘、娘娘,皇、皇、皇、皇上来、来、来了!皇、皇上驾临逸云宫了!请娘娘速速更衣接驾!”喘过一口气后,她终于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凌非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半夜的,我困迷糊了吧,还没睡下就开始做梦了,做的还是噩梦,真不是个好兆头,得赶快好好睡上一觉了。

    想着,她就继续挪步往床的方向走去。

    秋绾见凌非恍若未闻,急的上前扑倒在凌非脚边抱住了她的裙摆,又对银烛、白露呵喝道:“别傻站着了,快来给娘娘更衣!皇上已经进了逸云宫,就要到了!”

    银烛、白露总算是回神了,心中虽七上八下的,但也不多话,白露上前与秋绾一块儿把凌非扶到梳妆案前,各取了半月角梳、钗环珠玉等,挽起了发髻;银烛则在箱柜中翻找适合的衣服。

    很快,张氏也惨白着脸进来了,一见到两眼发直呆坐着的凌非,她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只是这会儿,秋绾等人都在近前,有很多话她也不便开口,只能忍在心里。

    极快的一阵忙乱后,秋绾拽着神色不平的张氏离开了,银烛、白露分别远远的立在屋子的两个角落埋头候着,只剩了又穿戴上了一身的华服与厚重头面的凌非,呆坐在榻沿,猛一眼看去,一动不动又瘦小年幼的凌非,仿佛已被衣饰完全遮蔽了。

    屋内静的连生气都失了,片刻后,隔间的帷幔晃动了一下,倒是把边上的银烛惊了一惊。随后便看见微启的缝隙中,小青子露了半个脸与银烛打了个眼神。

    银烛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小青子又退去了。

    也许是头面太重,凌非的头微微下垂着。屋内灯火通明,却在她面上凝固了一片阴影,只有睫毛的极微弱晃动,证明着她的存在,而非雕像。她掩在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住,一双细长的眉眼仿佛也融入了阴影最深处,几乎难以察觉时而有一抹精光晃过。

    凌非心中正悬着一杆称,衡量着她拥有的砝码。为了生存,她已经把绯祥帝姬的身份、尊严以及她的自由压上了,她绝不能再加上身体、情感以及未来。她即不愿对着一个陌生、毫无感情之人宽衣解带,也不愿与三千佳丽争夺虚无缥缈的恩宠,更不愿把青春朝华与漫长一生葬送在孤寂深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莫名其妙的穿越后,她已经忍的太多,顺的太久,几乎连自己的本心都快迷失在绯祥帝姬的漩涡之中了。这一回,为了她自己,她也要争上一争了!至少,“谨妃”对于立国不久、根基尚不稳固的国号“燕”的周氏王朝来说,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想到这里,凌非恐惧紧张的心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决然;她周身的那一股僵硬之气淡去,缓缓抬起的面色上,多了一分从容。她站起身来,招呼了银烛、白露,便往外间行去。

    银烛、白露不知所措的对视了一眼,原本张氏知凌非对皇帝的抗拒,担心她情绪动荡而心智涣散,便与秋绾商量让凌非留在屋内而不前去迎驾,只恭候皇帝入内。

    这会儿,凌非忽然来了精神,落在银烛、白露眼中便有了不详的预感,两人又惊又恐,只是身为下人,又无法阻拦凌非,只能小心翼翼的跟上。

    凌非穿过层层的帷幔行到次间,正要继续往外行,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四平八稳的脚步声,那步子并不快却也不散漫,没有刻意压低声响。

    凌非一下子收住了脚步,就见眼前帷幔被打起,一个被层层簇拥的人影恍惚的出现了。凌非来不及多看便跪倒在地,行了大礼:“凌氏绯祥恭迎圣驾,请皇上圣安。”

    听到凌非的请安,皇帝身后的宫人除了梁节安外,都微微变色。

    凌非被册封为谨妃,又行了册封大典,名分已定;可是她不以皇帝的姬妾自称,而是依旧使用前朝帝姬封号,不就明摆着不把皇帝亲封的“谨妃”看在眼里嘛。

    场面一时静的诡异。

    凌非看不到皇帝的神情,却也知皇帝有意没有立刻回应;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这毕竟是她抛出的第一个试探,此刻的她,就像交卷的考生,忐忑的等待着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