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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意着东风,殷勤捧玉钟

    两个丫头一问三不知,放下箱笼就要告退,十娘命雪墨拿了四百钱赏她们。

    待得丫头离去,芹姑看了半响,一阵错愕:“这不是道家炼丹的器具吗?六少送这个来作甚?”

    十娘失笑:“丹药皆同一理,这大概是太医院用以炼药的物事。”

    她养病的这十多天,府中的少爷小姐们都遣了人来探望,倒也无人亲自来,之中又数六少院中的人来得勤快些。

    上官俊今日送这个炼药的东西来,却是何意?难道是听闻她久病不愈,让她自己炼药?

    思虑间,沈妈走上楼来,笑道:“吕婆子刚才来了,说是这几****在我们这里见到丫鬟们用压榨机榨花草瓣儿,回去回话时说了,六少便命她送了这个东西来。她一个婆子,也不好时时上来姑娘的绣房,在楼下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说话的同时,又伸手递给小姐一张折叠成方胜的素笺:“还带着这张图纸,六少说了,让姑娘按上面所述的法子用,比压榨机强些。”

    这十多日,大房的吕婆子不时来忆晚楼走动,给表姑娘请安,十娘因一向不喜她,兼之思及当日她在荆南的种种怪异行径,面上就淡淡的,此人倒也乖觉,这两三日便只在楼下问好儿。

    十娘微微一笑,接过图纸详细看了看,这一看倒是看出几分兴味来,当下便让九霄将内室中的罗帏花取来两叶,切成小片,拿清水洗了,用干净的棉布拭干,装入青花瓷盒中,以纸糊住合缝,又将盒子放入甑中,将甑置于铜锅上,再往锅中加满水,又令缎儿取了炭来放入炭盆中,生火加热。

    罗帏花就是芦荟,《岭南杂记》中记载:叶厚一指,而边有刺,不开花结子,从根发,长尺余,破其叶,中有豪,好人涂掌以泽发代油……有效,又名罗帏花。

    这本杂记,十娘很早以前就看了,熙朝此时芦荟只有南方有,药用价值也尚未被挖掘,多为野生,虽然有泽发之效,但因为没有香气,为太太奶奶们所不喜,只有那用不起头油的贫家女才用此物,因而只在药店中零星有卖。

    十娘穿越前常常用榨汁机取了芦荟汁护肤,来到这里,因为年纪尚小,以前并没往这方面留心,年前在邵县做那两架压榨机,是因为想着西北天气干燥,此物用得上,是以一回到荆南城就命人采来好些罗帏花做成了盆栽,又因它性喜温暖,就放在内室暖阁养着,每日里见见阳光,透透风,倒也长势喜人。

    待得顷许过去,十娘命丫鬟们熄了炭火,又凉了片刻,雪墨拿棉帕子握着甑耳将之提了出来,取出磁盒打开一看,那汁液果然比用压榨机要多上很多,又纯净,因叶片并不曾压榨碎裂,竟是一丝渣滓皆无,众人俱是一喜。

    十娘亲自取出来两个象牙小瓶,将汁液滗了进去,密封了。

    雪墨因问道:“姑娘,这压榨机我拆了收进箱笼了?”

    十娘摆摆手,神秘一笑:“待天气暖和些,还要用呢,先囫囵收了去吧。”

    接下来两三日,小姐丫鬟齐动手,足足制出了十来瓶十娘口中的“柔肤水”方停,荆南带来的罗帏花已然不多,幸而此物好养活,繁殖速度也快,当下又扦插了数盆,养在起坐间里。

    自到长安,因为空气中的尘土较之荆南要多,十娘每日里都用澡豆洗脸,加上气候又干燥,皮肤实在是很缺水,隐隐开始脱皮,擦了那位神秘人物送来的高档面膏也没有好转,如今洗脸后抹上这自制的柔肤水,再涂面膏,顿觉滋润异常,水嫩水嫩的。

    保住了自身容貌中最大的一项优点,十娘心里一高兴,便命升哥儿去打听事情。

    这一日晌午,李升来忆晚楼中回了话,十娘歪在炕上思虑了半响,命冰砚去做些精细的糕点。这些日子因她养病,随时要汤要羹调停,楼下便辟了一间小室做小厨房,举凡油烟之物皆不用,只蒸煮些点心,熬些汤水。

    她一向好美食,前世里那些好吃的菜肴点心,虽然不会做,但材料方法什么的,总也囫囵记得大概,兼之平日里看的书涉猎极广,诸如《饕餮食闻录》之类,多不胜数,上官氏卧病在床的几年里,她便搜肠刮肚,想着法儿试验好吃的菜品让太太多进些饮食。几年训练下来,几个丫鬟中唯冰砚于庖厨一道极有天分,一身厨艺不输名家。

    待得点心做好大半,又命雪墨亲自去六少院中候着,上官俊从太医院刚回府,便被请来了忆晚楼。

    起坐间里,表兄妹二人分了宾主坐着,芹姑和雪墨在一旁伺候。茶刚上,十娘便站起来行了个全礼,敛衽道谢:“我病得这些日子,多亏六表哥时时照拂,小妹在此谢过。”

    上官俊见她行大礼,便知说得是前些日子送来那器具的事,忙站起来回了一礼,笑道:“区区小事,表妹不必记挂心上。”

    正经说完这几句,忽又“嘿嘿”干笑两声:“表妹你看,我们这礼行来行去的,看着都累,你如今又有恙在身,若因此累着岂不是表哥的罪过?不如就免了这些俗套吧。”

    旁边立着的丫鬟扑哧笑出声来,十娘扫过去一眼,室内氛围倒因此亲近融洽了不少。

    十娘又问大房陈氏诸人好:“我这些日子病着,恐过了病气,不敢上去给舅母请安,舅母倒几次三番打发人来探视,我心中着实不安,六表哥见了舅母、两位宜人,还请帮我问个好儿。”

    上官俊喝了口茶,带着明显不赞同的眼神扫向她:“表妹何必记挂这些?劳心费神,病如何能好?太太每每说起表妹,就想起当日云姑妈的形容举止,时时就要淌眼抹泪,如今表妹病了,太太心中着实记挂,只是……依我说,表妹放宽心,安心静养才好。”

    十娘闻言,怔了怔。

    又叙了些闲话,冰砚和九霄上了点心来,另用一只划花白釉杯泡了一杯新茶奉与六少,上官俊拈起一块细糕,配着茶吃了一口,不由奇道:“这枣糕吃着有牛奶的鲜甜,却无腥味,又有清新茶香,不知如何做得?”

    十娘微微一笑:“这糕名儿就叫牛奶绿茶枣糕,可不就是用这三样东西,那茶原本就是特意为了除牛奶的腥味加的。”

    对面坐着的上官俊又拈起一块糕下肚,觑了小姑娘一眼,嘿嘿一笑:“前几****去看五哥,在他那里吃了一碗羊奶杏仁花生酥酪,说是红鸾姑娘想出来的用杏仁去腥味的法子,人人赞好,我吃着倒不如表妹这一味牛奶绿茶枣糕,要我说,表妹可比她更心灵手巧。”

    话音刚落,芹姑在一边将脸孔一板:“瞧表少爷这话说得,我们姑娘虽然比不得表姑娘们金贵,却也不敢和红鸾姑娘混比!”

    六少立时面露尴尬,急急向十娘赔礼:“表妹切莫见怪,我是无心之言。”

    十娘垂首,默了片刻,抬起头,红着眼圈儿,朝他勉强一笑:“无碍的。”

    见气氛沉默,小姑娘又努力找着话题:“适才听六表哥称呼换了,红鸾姐……红鸾姑娘如今不在老太太屋里了吗?”

    老太太近身服侍的大丫鬟们,孙辈们见了可是都要口称“jiejie”的。六少一听便知其意,温声细语答道:“嗯,如今她在五哥院子里。”

    “哦,我这一向病着,倒不知。”十娘幽幽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六少要为自己刚才的无意冒犯赔罪,便憋足了劲儿要逗表妹开颜,有的没的说了一箩筐,又是谁家的戏酒好,又是长安城里哪儿的景致佳,又是城里大大小小的新鲜事儿,十娘也善解人意地配合着往下说,一时屋内其乐融融。

    不知何故说到银楼,六少瞄了一眼表妹,笑道:“府里名下也有几间银楼,卖得虽然不是高档物件,手工却还不错,表妹的项圈首饰若要炸时,只管交与我便是。”

    “黄澄澄的,炸它做什么呢。”十娘娇憨地露齿一笑,忽而“咦”了一声,道:“说起银楼,我倒想起一事……”

    ……

    十娘将银锞子一事讲完,怯怯一笑:“我原是商家女,素日里难免往这上面多想了些,如今这个想头,也只是和表哥说说,表哥若觉得可行,便行,若不可行,就权当我说了一个笑话吧,失礼之处,还请表哥多担待。”

    六少已是听得呆了,听她这么一说,回过神来,正色道:“表妹这话不对,古人尚且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贾之事,实乃坊市兴盛繁华的基要,表妹切不可自轻。”

    身处重农抑商的大熙,实在很难听到这样一番义正言辞为商事辩驳的话,十娘一时愣了愣,这位六表哥,不赖啊,不过,如果司马大师听到自己的著作言论被这样解释,不知道会不会在九泉之下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