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无奈笙歌下楼台
婆媳之间,本就是难念的经。一贯省事的安人是为任倚华对她儿子不好而生气,太后却是为她有些媳妇对她儿子“太好”而生气。 过了这些年,贤妃仍然是站在太后面前,听她表达不满的人,只是这一次,又多了文茵和柔妃。 太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看看你们几个,在这宫里竟是越待越回去了。盈贵妃,柔妃是有皇子的人,贤妃你是我家的人,一个个要位分有位分,要举止有举止,怎么,连皇上的心都拢不住?就这么由着他跟那群乐坊的丫头片子厮混,厮混到他连朝政都不理睬,你们几个就安心了?” 文茵慢条斯理解释道:“禀太后,皇上近日虽然和新提上来的meimei们亲厚了些,可是在政事上还是留了心的,并无荒废之事。这点,太后您倒是过虑了。” 太后冷笑道:“枉你占着那么高的位子,倒不是个聪明的、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不防渐杜微,难道非要等皇上沉湎酒色,再让哀家出手来管吗?” 贤妃一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母,你这又是何必呢?皇上自有他的考量,再说了……您和皇上是母子,这些话当然该您去说。若是我们越俎代庖了,皇上还不知道怎么想我们呢?” 太后听她一推二六五,更是愤怒:“该哀家去说的哀家自然去说,哀家这次找你们,就是给你们提个醒。别以为一个个上了妃位,有了皇子就高枕无忧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要让这群出身低微,只会吹拉弹唱的小丫头占了圣宠,成了正儿八经的嫔妃,以后你们哭都没处哭去!” 柔妃一心只惦记着二皇子,无论太后说什么只是轻声附和,十分恭顺。太后扫了一眼她的穿戴。略带嫌弃着说:“平时看着也是个懂事的,怎么就在这打扮上不用心呢。宫里的人啊,讨好皇上当然是必要的,可也没必要为了讨好皇上。把自己都弄没了。你若让皇上看着你想起的是别人,那还不如让皇上别看见你!” 这话明说的是柔妃,暗指的是死去的秦皇后,柔妃听太后把这件隐晦事都点了出来,当时就愧得红了脸。 贤妃出言试图打破尴尬:“姑母,你看……。” 太后挥挥手:“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自己先出来了。你成天吃斋念佛的到底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殿里让你改成烧香的寺庙了?就你平时这个万事皆空的样子,怎么能让皇上待见你?嗯?就是贤良,也没有这个贤良的法儿。” 贤妃立马闭了嘴,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人里独文茵仰着头与太后对视,太后看了倔强的她一眼,疲惫地闭上自己的眼睛:“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以前我的确是不满意你,可如今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皇上既然看重你,你也不能辜负了他。既是位分最高的。就该担起责任来。事情都撒手不管,也不是你的风格。” 文茵低下头去:“臣妾明白,臣妾恭聆太后教诲。” 远处隐隐传过来一阵丝竹声,穿林度月,听在这三人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风情。 “辉煌,簇拥银烛影千行。回看处珠箔斜开,银河微亮。复道、回廊。到处有香尘飘扬。夜色如何?月高仙掌。今宵占断好风光,红遮翠障,锦云中一对鸾凰。“琼花”、“玉树”、“春江夜月”,声声齐唱,月影过宫墙。褰罗幌,好扶残醉入兰房。” 词曲悠扬。还配着少年女子的娇笑声,伴着细细的香风飘过来。太后重重拿龙头杖拄了拄地:“放肆!”她顺即叫过来嬷嬷:“去,请皇上来我这里,” 嬷嬷领命而去,下面的三人也想走。柔妃和文茵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贤妃,贤妃鼓起勇气假笑着对太后:“姑母,您既然和皇上有话要说,我们就先退下了?” 太后冷冷看她们一眼:“想走就走吧。” 三人如蒙大赦似的退了出去,柔妃站得有点累,往后倾了一下,被反应快的盈贵妃稳稳扶住。刻意留在最后的贤妃看在眼里,心情复杂。太后瞥一眼贤妃的表情,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 萧卓并没让太后等很久。龙袍的衣角映入太后眼帘,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被明黄色的光刺伤了眼:“来了?” 萧卓笑道:“见过母后,不知母后找儿子是有什么事?” 太后语气沉稳:“你从哪里来?” 萧卓自己大大咧咧地坐到太后旁边的椅子上:“从御花园里来啊。儿子让教坊里的人排了出戏,儿子在水亭上看戏来着。” 太后语气里透出些怒气:“排了出新戏?也叫新戏?” 萧卓有点讪讪的:“这戏热闹,好听,儿子就是想散散心,才让她们排这个的。” 太后大怒:“热闹?好听?你怎么不说说这戏的内容呢?荒于政事去听这种戏,你也想学唐明皇?什么琼花,玉树,春江夜月,那都是靡靡之音,听多了会出事的!” 萧卓脸上挂不住,争辩起来:“如今天下太平,听听曲子,看看戏又能怎么样?为人君者,也有垂拱而治的时候,又不是非要每天批奏折到深夜才算勤政……。” 太后直勾勾地瞪着萧卓:“谁叫你每天批奏折到深夜了?你要是敢这么糟蹋身体,我头一个就不答应。我只是为你考虑,往大了说,你是皇帝,是国君,每天耽于享乐是要被劝谏的。我若是惯着你,就是害了你。往小了说,你通宵达旦地跟那些乐姬,戏子混在一起,小心伤了身子。” 萧卓听出话里的关心来,有所触动却仍是别扭着辩解:“不过随便玩玩而已,母后就是多虑了。” 太后苦口婆心:“随便玩玩也得有个节制,那帮跳舞唱戏的小妮子有什么好玩的?有那个时候,还不如去关心关心你宫里的人。” 萧卓皱皱眉:“怎么?是有人到母后面前说三道四了?” 太后不耐烦道:“没有,我倒希望她们有那个胆子呢,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你做什么都只敢叫好。不敢说话。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萧卓仍是怀疑有人告密,只是不好纠结下去:“没人就好。母后,儿子虽是君王,到底也还是个人。处理完政事总会想休息休息。听曲儿听戏也就是个玩乐,还到不了影响国祚的份上。再说,儿子以前为大恒做的事也够了,如今,想先好好歇歇了。” 太后忍不住惊讶:“你才多大岁数,就觉得为大恒做的事够了?就想歇歇了?” 萧卓随手端起旁边宫女颤颤巍巍为他倒的茶,喝了一口:“说够了倒也不尽然,只不过是,有点累了。”
太后有点担心:“怎么了?是休息的不好?” 萧卓心里多了点暖意,他抬头笑了笑。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不是,是这儿累了。”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管哪儿累,也不该灯红酒绿地找快活。” 萧卓打了个哈欠,带出酒气来:“不灯红酒绿,哪儿来的快活?去找阿茵她们?那不是找快活。那就是找不痛快!” 太后怔了一下:“我以为,你是喜欢盈妃和柔妃的。” 萧卓对着茶杯里的茶叶出神:“是喜欢啊……可是喜欢并不代表我和她们在一起就能开心……。” 太后百思不得其解:“那你和谁一起能开心?” 萧卓摇摇茶杯,看着茶叶沉底,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和一让我开心的人呗。” 太后无奈道:“你以为那些丫头片子就是一心一意想让你开心?还不是巴望着哄好了你,好飞上枝头变凤凰!” 萧卓仍是笑,笑容里也带了几分醉意:“母亲这话倒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这年月,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贤妃没进宫之前不想?阿茵和柔妃遇上我后不想?母后你嫌那些舞姬戏子们低贱。我倒觉得这宫里,妃子,女官,乃至端茶倒水的,都是半斤八两!” 太后痛心疾首:“卓儿,你是喝糊涂了吧?怎么这么没理的话都说得出来?” 萧卓迷迷糊糊地起身。连着称呼都变了:“母妃,我难受……难受。阿茵和婉华为了两个皇子,用尽手段算计我。贤妃,明明是我的表妹,现在却一门心思地躲着我。下面的妃子都是看她们几个高位分的眼色行事。成日战战兢兢,不敢多做什么。只有和那些还没什么地位,没什么约束的丫头片子在一起,我才觉得我是个人,是个有血有rou的男人,而不是木头做的傀儡,耳根子软的玩偶!” 听着这话,太后的脸色都变白了,连手都有点发抖。她呼了口气,平静了一下。然后,心疼地看了萧卓一眼,吩咐下人:“皇上醉了,扶他去后面歇着吧。” 萧卓不肯让人靠近,只是撒娇似的喊着:“母妃,母妃……。” 太后把高了她大半个头的儿子揽入怀中:“儿啊,母后明白你难过,可是你也不该……是,母后也不喜欢她们这样,可母后是过来人,知道如果她们不这样,她们自己也没有立身立命的本钱。卓儿,你到底清不清楚,天子就是天子。这天下的所有人都是你的臣下,包括她们。她们若是只把自己当你的女人,单单纯纯地跟你撒娇讨宠,不做计较,那她们不仅是彻头彻尾的傻瓜,还是不懂规矩,自寻死路的蠢货!” 萧卓依旧在纠结:“身为天子,就得不到一份真心吗?” 太后轻轻抚摸他的头,话里是满满的爱怜:“真心当然是有的,只不过不完整的真心,你不稀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