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秀才遇兵说不清
一路颠簸的冷澄总算在车夫口中,听到了“再走几里,就是镇州城门”的好消息,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情怯。他少年得中进士后,一直是六部的京官,上有上司,下有属吏,责任实际不大。虽然也历经了两三次浮沉,但好歹都有惊无险。但这次不同,这次他孤身来到边境做“封疆大吏”,一州长官,还要面对着虎视眈眈的“胡虏。”饶是他性情刚毅,坦荡无畏,想一想这个情势,也不免有点担心自己手里出问题。 正是锁眉细想的时候,不想帘外传来一声长嘶,本来安安稳稳驾车的马竟撒足狂奔起来! 车夫一个劲地勒着缰绳,不住地喊着“吁……吁……。” 冷澄双手把住车厢,沉着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无奈解释:“前面来了一队打猎的军爷,估计是他们的弓箭声把马惊到了。吁!”他猛力一拉,总算让这马平静下来,不再尥蹶子,只是吃了痛,在原地踢踢踏踏而已。 冷澄听到打猎二字,顿时怒不可遏,声音也高了起来:“边境重地,军卒不思训练报国,反而在这里嬉戏玩乐,这是什么道理?” 车夫只觉头如斗大:“爷,爷,您小声点行吗?您看那队军爷都听到了,向这面来了……哎呦,军爷,您好啊?” 领头那人一身戎装,身材长大,声音粗莽:“爷今儿个不好!让车里那人出来,爷倒要问问,爷最近嘴里淡出鸟来,好端端出来打猎找荤腥,哪儿点触了他的霉头?道理?他有什么道理?” 冷澄一把掀开车帘,跳了下来。眼睛里两道寒光直射向面前人:“打猎找荤腥?难不成军营里没有阁下的饭食?鲜卑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过来掳掠百姓,而阁下在这个时候就只知道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难道西北军里,就只有阁下这样为一己之私罔顾国家利益的人物?” 那戎装汉子被他说得张口结舌:“奶奶的你个小白脸还挺能说……兄弟们,他刚才说了一大堆,什么意思?” 身后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笑出声来:“大哥,他说你这个时候出来打猎,根本就没安好心,就是巴不得让这帮白虏把我们灭了。还说你嘴馋人懒,说咱们西北军里都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这少年说的意思倒是和冷澄的话有所贴合,可被他这么解释,凭空多了几分刻薄的味道。那汉子登时就怒了,上前一把抓住冷澄的衣襟:“小白脸骂我可以,给我们西北军泼脏水就不行!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少年生得一张清秀娃娃脸,性格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可不是?现在是什么年月,他一个人坐着马车往镇州城来,还对西北军说三道四的,保不定是哪儿派来的jian细呢?” 那汉子倒是疑惑了:“小谢你别胡说,这小白脸虽然讨厌了点,但看起来也不像是鲜卑人呐。” 那被称作小谢的年轻人冷哼了一声:“看我们西北军不顺眼的,又不止鲜卑人……。” 听出弦外之音的冷澄越听越生气,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好逸恶劳,无君无父,亏我当年还在奏折上给他们说好话!奶奶的,我真是瞎了眼……呸,在心里说什么难听话呢。你好歹也是个进士,进士!少跟大老粗学! 冷澄绷起一张脸来:“各位这么说话,有欠考虑吧。借用刚才这位的话,怎么说在下在下都可以接受,但是话里话外怀疑朝廷可就不好了……。” 小谢从马上跳起来,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呸,就听这阴毒的腔调,就知道你是京城那边派来的探子。怎么?还没打完仗,那边就迫不及待要下手了?” 冷澄勃然大怒:“放肆!一派胡言!” 那汉子听不下去了,上去就推了冷澄一把:“小白脸你敢骂我兄弟?” 冷澄被气昏了头,一心只要跟他们吵,连自爆身份都忘了。偏偏又被自己心里的脏话吓了一跳,只得咬文嚼字地反驳:“阁下放尊重点,在下并非您口中的小白脸,倒是阁下您……。”
正争辩的昏头昏脑的时候,远处又走来了几个文官打扮的人。 领头那人面白无须,步伐中透着沉稳,走上前来看也不看冷澄一眼,只是冷冷向那汉子道:“算算日子镇州的新知州也快到了。胡副将您不肯给我面子好好待在军营也就罢了,作为受了元帅命令,镇守镇州的您总不会连冷知州都不打算迎接了吧?” 一开始那汉子似乎被他气势所慑,转念之间又开了声势:“老子就是不打算跟你们一起迎接那什么冷大人,怎么样?每天跟你们这群胆小的读书人在一起,听你们念叨这个不行那个不对,已经够受了。旧官跑了,现在又从京城过来个新官,谁知道是什么尿性?说不定比你们还难缠,奶奶的,老子是元帅的部下,至于什么冷知州,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冷澄听完他这一席话,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镇州果然是虎踞龙盘之地,他少年成名,又逢提拔赐婚,虽然背地里有的是人扎小人,但敢当面削他面子还真不多。后来和秦如琛结盟,又肯圆滑待人,仕途上更是春风得意,早就忘了被人点名否定是什么感觉了。 没想到,刚离了京城的龙争虎斗,就进了又一个烂泥潭,还是没走进去,就被溅了一身泥点子的烂泥潭。 文武不和,新旧难调,再加上党争旧怨,军朝互轻,简直是一团乱麻,一场死局。 自诩刀山火海不改颜色的冷子澈冷大人,感到了微微的后悔。 他扶额轻叹,小谢只当他是见官就怕了,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倒是引来了文官里领头那人的注意,他打量了冷澄一眼,见他做的是读书人打扮,又似乎与胡副将他们不对盘,就认定是被胡副将无端sao扰的无辜书生,当下放柔了声调:“敢问,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