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议亲
陈三媳妇作势捶了捶女儿后背,终是没有再问下去,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采枝兀自只觉自家娘亲今晚有些奇怪,却也没往多了想,嘀咕两声,重又去到桌边添酒。 直到明月高悬,夜色深浓,侃大山意犹未尽的男人们,才在各自女人的小声劝解中,纷纷离席,好让子轩早些歇息。 子轩谦和地喝下最后一杯酒,亲自送最后一位庄户出门。站在院门外,抬头看了眼月色。 寂寞深夜凉如许。 泯然一笑,心绪无度。 折返屋里,见采枝正在忙碌地收拾杯盘碗盏,子轩不由心觉愧疚:“贸然造访,叨扰了陈姑娘。” 采枝忙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 看到采枝稚嫩脸蛋上红扑扑的飞霞,和眉宇间那一丝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老练,子轩恍然有片刻失神。怔怔地看着她手上动作飞快,看得久了,他心头蓦然竟生出一丝安心、安宁的感觉。 见采枝收拾了碗筷,便要去铺床,他忙制止道:“陈姑娘不必麻烦,我这便将走。” 他的军队还在宿营地驻扎,他身为主帅,军责在身,断不能独自夜宿异地。 采枝略一思忖,便不多留,爽快道:“那我送送侯爷。” 子轩微微一点头,当先往外走去。 采枝想了想,将未开封的几坛杨梅酒、藤梨酒和葡萄酒全装了框,一并送与子轩带走。“将士们行军打仗辛苦。这是我等草头百姓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将军勿要拒绝,千万代为转达。” 她边说着,边已熟练地将框子架上马背。 子轩好笑地看着她。并不拒绝,执鞭拱手道一声“多谢”,翻身上马。扬鞭催马,趁着夜色疾驰远去。 直到远远的听不见马蹄声响,采枝这才收回追随的目光,去到素素的小院。 容宽已经睡了,素素还没睡,似乎正是在等她。 听采枝说子轩连夜走了,素素并不惊奇,平静地应了一声。便叫采枝也早些回去歇息。 次日一早。素素正给容宽穿衣裳。忽然听见叩门声。只道是采枝来协助她,素素便没多想。 然而进来的不是采枝,而是慕藉。 素素怔了一怔。收回目光,漠然道:“你满意了。” 她料定,昨天子轩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找到她,必定是慕藉透露的信息。 而慕藉故意引子轩到此,只怕也是为了试探子轩。 慕藉接过容宽抱在怀里逗着,语气平平地说道:“孤的确很满意,不知你满意不满意?” 睨着他吟吟含笑的脸,素素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不由怒声质问道:“你的心究竟是什么长的?” 她愤怒于慕藉的冷酷无情。 他的“临终托孤”,间接害死了程柯。如今程柯被害。他自己还好好地活着。而他却仍然不肯放过程柯的儿子,要让子轩一生都承受煎熬。 慕藉默默地抬头看了素素一眼,许久不曾说话。 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拨浪鼓拨动的清脆的“咚咚”声,气氛凝重而尴尬。 无声地又逗了逗容宽,慕藉便将容宽交回到素素怀里,自己起身走了出去。始终一言不发。 素素心下既愤恨,又气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索性将容宽交给随后进门的采枝,她自己则独自憋闷在房间里,整一天都不曾说话。 倒不知,究竟是在跟谁赌气。 直到夜幕降临,忽然听见门外响起几声轻乱的叩门声,和着陈三惶恐迟疑的声音:“娘子可在房里?” 还有陈三媳妇极为低微的对丈夫说话的声音:“怕不是这几日独自带孩子,累着了吧?” 素素正蒙头大睡,听见陈三夫妇的声音,顿时跳脚蹿了出来。 一般情况下,陈三夫妇绝不会来找她,更别说是夫妇二人一起来找她。 只道是农事上出了棘手问题,素素心头不由一揪。 然而,开门却只看到夫妇二人手里提着果蔬篮子和八宝盒。陈三满脸堆笑地朝她作揖,竟是前所未见的局促不安和腼腆羞涩。 素素不由惊奇:“三叔三婶儿何事找我?” 陈三夫妇俩对望一眼,腆笑着,只顾“呵呵呵”,正儿八经的事却是憋了老大的劲儿也没说出口。 素素眼瞅着二人温吞模样,索性自己祭起灵犀。一看之下,惊觉,二人竟是为采枝的婚事而来。 “叔婶儿进屋里说话。”素素忙将二人让进屋,缓缓地引导二人将内心打算明说出来。 原来陈三夫妇是看中了子轩,想托她从中说项,给采枝做媒。 听到“程将军”三字,素素心头猛的一震。也听不清后面二人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最后道一声“我会考虑看看”,便匆匆将二人打发走。 陈三夫妇走后,素素独自在屋里徘徊踱步,心念百转。 思忖许久,这才恍然大悟,让采枝和子轩成婚,只怕是慕藉的意思! 陈三夫妇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自知出身低微,断不敢妄想自家女儿能攀上京城王侯将门高枝…… 他们敢提出这样想法,定是受了慕藉授意和怂恿! “莫非,慕藉引子轩到此,其实是为了让子轩与采枝见上一见?”素素兀自叨念着,心头越觉肯定。 若是如此,便勿怪乎早上慕藉会问她“不知你满意不满意?” ——早前可不正是她托慕藉给采枝寻觅良婿的么? 素素一拍脑门,心下细细琢磨开,采枝和子轩…… 二人都不是难相处的人,若是婚配结为夫妻,婚后日子定能和睦相敬…… 可问题是,采枝心里还记挂着严家老二。不知,她能否接纳子轩? 何况也不知子轩是否已经选定请求赐婚的对象…… 思及此,素素不由得又恼慕藉办事不力。若是他早点明说,昨天不就可以问问子轩的意思了吗?现在过了一夜一天,只怕子轩早已领军拔营,走了百十里路了。 她正想着,只听见慕藉隔着门板在外道:“丫头,孤饿了。” 那装可怜的语调,直叫素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一想到慕藉也算是对她的嘱咐十分在心,素素也就再也气不起来,走去开了门,甩了对白眼给他,倒也没再冷嘲热讽。对他嗔一句“活该”,便往小厨房走去。
往日他们的伙食都由采枝准备,今天采枝带着容宽,便无暇顾及做饭。 素素睡了一天,并不觉饿。 只是可怜了慕藉,被忽略到饿了一夜一天。这会子看见热乎乎刚出锅的面条,纵是清汤寡水,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素素不由的瘪嘴,“好像几百年没吃过一样。” 慕藉并不在意,喝尽最后一口汤,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模样简直丝毫没有一代君王应有的风度和矜持。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素素面带不屑地瞄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将碗筷往旁边一撂,直接问道。 她深切地明白一个道理——既然慕藉打算让采枝和子轩婚配成双,那么,事到最后,必会如他所愿。 可是,采枝和子轩之间,身份地位相差悬殊。 若是子轩突然之间将采枝之名提出,只怕旁人甚至想都想不到采枝是何许人也。若是好事者寻根翻出采枝出身,只怕朝野内外又会悄然掀起一阵风波暗流。 ——所以,如果既想达到最终目的,又不惊动朝廷局面,素素确信,慕藉必然会在此事中作些调节。 慕藉抬眼睨向素素,笑了笑,高深道:“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对少女神医一见倾心,也未尝不可。” 素素满心怀疑,“你真的不插手?” 慕藉指尖轻叩桌板,停顿许久,才小声说:“老七他舅,一直想要个女儿。” 老七,正是慕藉最小的儿子,慕年榄。 慕年榄生母德太妃陈氏有一兄长,名陈隆。陈隆官居五品通判,膝下有八子,却没有一个女儿。 陈隆一生求女心切,烧香拜佛求遍远近菩萨,却始终未能如愿。 此事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在京城中广为流传。素素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当下经慕藉稍加提点,她便也想通了慕藉的计划。 想是让采枝以“陈隆义女”身份,嫁子轩为妻…… “你问过子轩的意见了?”素素睇着慕藉,不信服地问道。 这样结局,纵然对子轩和采枝都很好,可是作为两人的朋友,素素并不希望二人的婚事有任何的勉强之处。 况且,如果事情真的按照慕藉所设想的进行,必然还将涉及到陈家——这又将是一条盘根错节的利益链! 且不说面对如此复杂局面,采枝能否应付得来,只说子轩愿不愿意趟这淌浑水,还是未知。 这件事,可谓是八字还没一撇。 慕藉老神在在地阖眼沉默片刻,悠然自信道:“何须要问?你只叫人来认枝丫头做义女便可,余下的事,静观其变就是。” “敢情不是你自己的女儿,你说得倒轻巧。”素素怒瞪他道。 素素是想先确认子轩愿意娶采枝。否则,即便认了义父,采枝往后该如何自处? 然而慕藉却瞟了她一眼,神色轻蔑地嗤笑道:“你这丫头怎不识好歹?枝丫头认老七他舅做义父,平白多出一个有权有势的义父,于她有什么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