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事发
-- 可也有句古话说得好,越怕什么,偏偏就越会来什么。茗妍走后,素素临窗而立,闭目凝神……唇角渐渐抹上一抹凉薄的冷笑。 茗妍回转,手中托盒之上,十只茶盏码得整齐。她搁下托盒,端出排头一只茶盏,递给素素。 素素接过茶盏,凑近唇边,却是欲喝不喝。只来回撩拨瓷盖儿,吹着滚沸的水汽。 “女郎您先喝着,奴婢给其他几位送去。”茗妍垂眸,便要重新端起托盒。 素素作状不满,咕喃道:“就放着吧,你是我的人,凭什么还得伺候他们?他们想喝茶醒酒,自己移驾来喝。你只管去门口喊他们一喊,便已是仁至义尽。” 茗妍微怔,到底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只她再回转时,却见素素的茶盏已然空了一小半。 陆陆续续有人来领茶,多向素素询问,这是个什么好东西? 素素也都一一回答他们:“其实就是浓茶而已。” 类似海水晒盐的原理,把浓茶汁晒到九成干,外面包上糖衣,做成解酒药丸。这是采枝留给她的“秘密武器”。 自从去年她和序旸在屋顶喝醉,采枝专为她研制此物,急时用以防身。配方就存在金玉良缘三楼药房里,如有需要,她自己照着做就成。 待不再有人来,托盒上仍有三只茶盏。慕年枫、韦茉凌和慕年楠不曾来取过。 茗妍欲为他们送去,掠眼却见素素正在抬手扇风,春意迷蒙地呢喃着“突然觉得好热。” 瞧见她脸颊红晕膨胀、额角香汗细密,神态似乎十分难受,茗妍眸光跳了一跳。 下意识瞥了一眼桌上撂着的见了底儿的茶盏,重又低下头去。颤声禀告道:“奴婢、奴婢去给韦姑娘送茶,很快就回来。女郎您先歇一会儿。马上就不会热了。马上。”说完,慌不择路逃了出去。 她的一举一动,自没能逃过素素的眼。听着她微带哭腔的慌乱语气,素素一颗冰凉的心越发寒颤。 听脚步声逐渐远去,素素慢慢恢复冷傲端容。 片刻后,如期听到另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向她房间靠近。来人叩门问道:“颜姑娘可歇下了?我来讨口解酒茶吃。” 果然是慕年楠。 素素唇角抹开丝丝蔑笑,端了一脸盆凉水,候到门边。捏着嗓子对他唤道:“小女身子不大舒服,已经歇下,四皇子自己进来取茶可好?门没有上栓。” 嘶哑低靡的声音。娇滴滴、酥糯糯。如春水荡漾心头,似秋泓欲静还动,听着直叫人觉得骨头都快被酥化了。 话语中含蓄却炽烈的挑逗和勾引之意。直挠得人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进得屋来,将之扑倒,好好宠爱滋润一番,才能显出无上的男子气概。 然而,慕年楠却迟疑了小会儿。并未立时推门。掩身门后,素素分明听见他在外低声咒骂“平日皆是假正经,原也是个恬不知耻的**。” 假正经?到底是谁假正经?!恬不知耻?到底是谁恬不知耻,干出下药诱jian这等龌龊下流之事! 素素闷声反驳他,气不打一出来,报复之心也就更为冷硬。 值他推门而入之时。还未适应房内黯淡,一盆子冷水忽然从侧边招呼过来,正正扑了他一个满头满脸。 “你!”慕年楠气结。 素素高傲地笑着。睨着他,冷声道:“四皇子有所不知,用这个法子解酒,可比喝什么解酒茶都管用得多。四皇子不是想解酒么?这不,立竿见影了不是?” “你!简直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慕年楠抬手抹一把脸上凉水,甩手离去。 素素在他背后明声嗤道:“随机应变。收放自如,四皇子演技果然精湛。” 所谓“演技”,便是暗讽他为“戏子”。 慕年楠脚步顿了一顿,却没有回转身,只又念了一声“不可理喻!”负手阔步而去。 素素敛容,坐等茗妍回转。 直等到五更天,茗妍才疲惫不堪地回转房间,提了一桶热水。低声说道:“奴婢伺候女郎沐浴。”却是不敢抬眼正视素素。 “你和他,什么时候的事?”素素直接出声问她。语气平静,却疏离。 她指的是他们什么时候搭上了杆子。 茗妍头也不敢抬,径直跪了下去。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脑门子碰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事到如今,磕头何用?起来,说话!”素素心火上蹿,语气不由拔高了三分。 茗妍怔住,仍是跪着,讷讷地说:“五日前。”两行清泪扑簌而下。 五日前,当是指慕年楠私闯汐晚楼那一天。 他,让茗妍给他带路;而她,同意了让茗妍给他带路。 “茗妍,茗妍啊!”素素喟然长叹。 她知道慕年楠收买人心很有一套。连从来只和她站在一边的初卫,相处一日之后,都破天荒为他说话。 却不想,他的手段,竟厉害到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程度! 不需一日,甚至不需半日,只是区区从汐晚楼到鸣柳轩一路的时间,一个跟了她七年的人,就这样轻易被他策反,悄无声息地被他收买拉拢过去,为他所用。 她终还是太相信身边人,疏于防范了。 素素怒极反笑。 “我与你七年朝夕,竟比不上他对你五日纠缠!啊?究竟是我亏欠了你什么,以致你宁愿助他毁我清白?啊?说话啊!到底他给你灌了什么**汤!?” 茗妍无言以对,唯有泪流不止。 “伺候我洗漱。”素素冷声吩咐着,自往脸盆架子走去。一夜未眠,她已是精疲力尽,无心多说,只想洗个脸,醒醒神。 茗妍诧异于她的平静和坦然,却也连忙起身,倒水伺候上。 收拾整齐仪容,素素临窗而立,看着茗妍收拾床铺。见茗妍欲扯下床单收起,她扯动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果不其然,当遍寻床单,未见殷红。茗妍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弱弱地唤着:“女郎……” 素素面上挂着淡淡的从容笑意,指着窗下湖面,对她道:“你且瞧瞧,这湖里的鱼儿,可是尽享一夜鱼水之欢。” 意思就是说,昨晚的茶,她没喝,全倒在湖里了。 茗妍心慌意乱,小声问道:“女郎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垂眸之下,可见浓重愧疚颜色,又似有几分……庆幸?
“你跟了我七年。”素素风轻云淡地甩下一句,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人,她的一瞥一笑、举手投足间隐涵着何种意味,她岂会不知? 什么时候发现的?就是昨天黄昏,慕年楠扶她下马时,她眼底有甜蜜娇羞之色一闪而过。 而她,恰恰捕捉到了那一幕。 她给过她三次机会,想挽回她的心。终了,却发现,为时晚矣。 “可是……那茶……”茗妍唇角嗫喏,仍是想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倒的茶水?而且她的症状,与喝了合欢散的症状极为相似。 素素讪笑。 她不让茗妍去给别人送茶,而是让他们自己来取。茗妍每在门口和室内来回一次,她就趁机泼一小盖儿出去,造成她已经喝茶了的假象。 至于脸红发汗的症状,那更是可笑。仲夏夜里,喝了不少烈酒,闷在屋子里裹着毯子,岂能不热不出汗? “他许了你什么好处?”素素心有戚戚。她自问,不曾亏待了这几位服侍过她的丫鬟。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给她们的? 茗妍羞愧难当,几乎匍匐在地:“四皇子说,只要奴婢帮他在您面前多美言几句,当您成为他的皇妃,就赏奴婢一个侧妃……” 皇子侧妃! 嗬! 这个,她还真给不了她。 素素容色惨淡地笑了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真是至理名言。” 茗妍忙又磕头,忏悔道:“奴婢天生贱命,不该存此非分之想,奴婢万死不惜,还望女郎保重身体。”说着,突然站起身冲向窗户,欲投湖轻身。 素素伸手拦下她,怒道:“还嫌给我惹的祸不够大吗?”纵然今日遭到背叛,她也不能眼睁睁看她在她眼前送死。 见茗妍犹自挣扎,她怅然问道:“你一死了之,倒是轻松,可想过我该如何善后?” 她此一跳,知道的,说她活该。可大部分不知道的,便只会说是她的主子没有容人之量,生生逼死了她。 素素是个爱惜自己名声的人,很爱惜。因为她受不起半点污点的考验。 “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今后,你仍是你,我仍是我,只当今日是我们初见,如何?” 她,从来讨厌背叛和算计。但茗妍不同。 这丫头跟了她七年。她看着她从八岁小丫头,长到如今豆蔻年华,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标致美人儿。这份情感,早已超越普通的主仆情谊。 犹记得,那年晚春时节,她躲在墙后,对玉葵说:“是喏,我瞧着咱们女郎整日里心事重重的模样,可不心疼得很!” 犹记得,那个寒气袭人的夜晚,她蹲守书房外,与她说:“奴婢担心您。” 曾经,这个单纯烂漫的女孩,一颗真心只向着她。 而她对她,也像对待亲meimei一样。 她用心经营七年的情谊,凭什么因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的介入,就要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