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破绽
薄薄的雾气如同轻纱，九峰如莲，那轻纱一样的雾气仿佛是氤氲的水汽，朦胧似幻。山壁陡峭，曲折蜿蜒的山间小道更添险趣，宽正笔直的长板台阶则更显大气。山间的林木郁郁葱葱，阴阴翳翳，素洁的花朵遍及山顶，宛如一朵朵纯洁无暇的莲花。 九华山常年云雾弥漫，山岚云海，风景秀美，犹若传说中的仙人之境，理想中的世外桃源，格外引人神往。 一条小路上，两人抬的滑竿正在上山，滑竿前后跟着若干青衣随从，坐在滑竿上的青年玉簪束发，衣不兼彩，却尽显优雅华贵之气，宽大的衣袖自然垂落在身侧，黑白分明的双目落在虚处，唇角微扬，天生便带三分笑意，观之可亲。 滑竿行至山腰，前方一座八角玲珑亭出现在视线中，亭子坐落在一块儿悬空的山石上，后面飞瀑如银河，山岚混合着水汽包围着小亭，亭前，四个白衣少女分成两列，最前方，一个挽着妇人髻的中年侍婢垂首而立，她的白衣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凸显了身份的不同。 青年玩味一笑，手指抚摸了一下唇角，低语一声，滑竿行到亭前落下。 “千和恭迎韦庄主大驾！”千和板着脸，明艳的容貌在此刻多了冰冷的气质，骤然锋利起来。 青年坐着拱了拱手，歉意一笑：“有劳千和姑姑亲迎，请恕华阳不能起身行礼。” “不敢当，请。”千和做引路状。 滑竿再次被抬起，二十名青衣随从中除了抬着滑竿的两个，只有四人跟着前行，其他人都跟着那四个白衣少女往别处落脚了。 九华山的大殿中，教主端坐在正前方，轻软的白衣本应是洒脱飘逸的，偏偏被她穿出了一种厚重的感觉，珍珠为饰，却不显柔和之色，清丽的面容凛然生威，端庄严肃。 “坐在我旁边。” 面对顾菲菲带来的人，教主的眉心微蹙，就在顾菲菲以为她要表示不满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她却移开了目光，表示无视，只是招呼顾菲菲到身边坐下。 两旁的座位都是空的，顾菲菲走到左边坐下，左尊右卑，她自觉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却在看到周围人的停顿时心生不安，面上却是一派落落大方，整衣坐下。 黄生和任丘峰无奈，对着教主行了一礼，跟过来坐下。侍立的侍婢跟着就奉上了茶水，两人眼观鼻鼻观心，慢慢品茶。 “母亲唤我回来有何事？” “无事便不能叫你回来了吗？你……”教主欲言又止，扫了那三个碍眼的男人一眼，便有识趣的侍婢上前来领三人下去休息。黄生和任丘峰麻利地起身，跟着就走，楚辰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顾菲菲，这才跟着下去了。 还热着的茶盏被收了下去，殿中的侍婢也退到了外面。 顾菲菲安静地等着训斥，早就知道一旦回来这个教主娘必然要有一番教导，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还以为…… “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那个齐朗有什么不好的，被你……你那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般霸道，也不知隐藏，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若是被传出去，定要说咱们九华天音是邪魔外道了！”每到关键处，教主必然要隐去不提，像是提防隔墙有耳似的，这番小心为女儿考量的心思让顾菲菲心中一暖，倒是对这个教主娘有了些认同感。 “娘啊，那些碍事的老顽固早点儿除去难道不好吗？您不觉得没有了他们的唠叨，连阳光都明媚了许多吗？”顾菲菲离开座位，揽着教主娘的脖颈，小女儿撒娇一样蹭了蹭她的肩膀，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教主愣愣地看着顾菲菲的变脸，竟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像是看见了冰突然化成了火，目光惊奇而诧异，还有些不知所措。 糟了，变得太快了！ 这段时间，顾菲菲身边都只跟着四个侍婢，那四个侍婢并不是原来伺候她的人，即便是，看到圣女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也只当是无人管束的结果，并不会提出什么异议，稍有怀疑，也会被等级制度尊卑上下等固有思想扼杀。 而教主却不同了，知女莫若母，即便是很少交谈的母女，即便是很少见面的母女，女儿的性子是什么样的，也会有个大概的印象，活泼爱笑的不可能一下子沉默冰冷，沉默冰冷的也不可能一下子热情如火，转变总是有一个过程的，冰融化成水也需要一个冰水混合的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多日懈怠，本又不是清冷性格，一下子拘束起来，实在是太难了，不过是两句话，顾菲菲就露出了原形。 “娘，我以前总以为一辈子就应该是那样的生活，可是这回下山，看了山下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的武功并不比我高，吃穿住用也并不比我好，可是看着他们的笑容……”眼底微微露出些迷茫羡慕，笑容也多了迷惘向往，“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地真实，为了几个铜板的蔬菜争吵，为了一壶酒而生气，为了各种琐碎的小事而产生纷争，有一些又在纷争之后成为不打不相识的朋友，那样的生活很真实，是我以前从来想不到的生活，然后我就想，若是我是那个为父亲沽酒的少女，我会怎样呢，如果我是那个被母亲牵着上街的孩子，又会怎样呢？” “……想着想着，就笑了，觉得那样会很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们没有我武功好，没有我貌美，甚至生活也可能是贫困不堪的，可是，那样想一想，我就觉得很开心，如果是普普通通的……那样的生活……” 梦幻一样的笑容浮现在脸上，透着健康美好的粉红染上双靥，水蒙蒙的眸中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样的生活，流转着醉人的波光。 “啪”一记耳光打在顾菲菲的脸上，轻轻的力道，顾菲菲顺力偏过头，发丝遮挡着脸色，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眼中的得色，嘴角的笑容恢复了正常，抬起头来，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睁圆了眼睛看着教主，“母亲——” 教主脸上一闪而逝的悔色被顾菲菲看入眼中，那乌黑的眸中翻滚着的风暴渐渐平息，教主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狼狈避开顾菲菲的目光，说：“记得你的身份，你是高高在上的圣女，而不是为了升斗米折腰的小民，什么该是你做的，什么不该是你做的，都要记清楚！有些事，是想都不能去想的！” “可是母亲……你不是还要把我嫁出去吗？那以后我就不是圣女了！”不服气地争辩，一句话吐出，似乎又有懊悔，收之不及地咬着下唇，目光楚楚地看着教主。 “你……”教主接不上话来，声音微滞。 叫你总是逼着姐相亲嫁人，这回看你有什么话好说！ 教主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沉声问：“这就是你喜欢那个韦华阳的原因？” 韦华阳，哪根葱？ 顾菲菲怔住，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她这般的表现，反而让教主以为是说中了，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下来：“罢了罢了，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了，你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随你去吧，只要你不后悔，我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褪去威严之色，冰冷的面容上尽显疲惫，仿佛老了十岁一样。 这怎么又跟韦华阳扯上了？顾菲菲哭笑不得，想不明白这话题怎么转弯儿转得这么快，两次跟教主娘说话，两次都扯到这个韦华阳，最后不欢而散。 闹半天这顿训斥就是为了韦华阳挨的。真让人好奇，这韦华阳到底干了什么，让圣女暗恋不说，还让教主娘如临大敌，戒备非常，回回训话都忘不了他。 山下的男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韦华阳更是大老虎，吃人从不吐骨头，嫁人千万不要嫁给他！ 哼着自编的小调，篡改的歌词，顾菲菲回到了圣女院落，经过树林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南英。再一晃眼，又不见了，便当是看错了，径自回去。 圣女院中缺的东西都被补上了，看着与以前一样的物件，顾菲菲又想起了教主娘的好，那么多东西突然不见了，她连问都不问一句，不是过于信任自己的女儿，便是心思深沉。顾菲菲选择相信前者，想到她夹杂在话语中的关心担忧，又有几分好笑，这女人还真是嘴硬心软，那么大的疑点，她竟都选择了无视。 即便顾菲菲已经竭尽所能地做了掩饰，但是她敢肯定，那掩饰定然是拙劣的，若非亲近之故，换做旁人，早就看穿了，偏偏那个精明能干的教主娘就是看不见，这也算是关心则乱吧！ 想了一会儿，找了个领路的，去客房寻了楚辰晖，让他依旧住回圣女院子，又跟下面打了招呼，允许黄生和任丘峰在有限的几个地方转转。 第二天，顾菲菲才终于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话题人物韦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