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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渴望

    白云观那边儿的热闹大概已经过了,这几天,到山上打猎的人渐渐多了,山谷附近也有了外人的踪迹。

    楚辰晖对此颇觉得不耐烦,避着人眼,日日往山林里走,找僻静的地方勤练武功。

    “喂,这一招不是这么练的吧!胡元章做的时候明明手臂更高一些,对……再低一些,嗯,这样差不多了!”

    挂在树枝上的画片迎风飘摇,因为时常拿着把玩,绫绢边缘已经有些发毛,颜色也不再那么鲜亮了,唯独画中少女,颜色如新,那雪白的纸张上不染凡尘。

    树下,有一小片平坦的草地,楚辰晖一身雪锻,白得刺目,打起拳来却是专心致志,额上的汗水折射着闪亮的光华,他目不斜视,听着清脆的声音修正着自己的动作。

    胡安确实用心教导他了,不仅指导他内功的修炼方法,还把自己会的拳法也教给他,这套拳目前只有他和胡元章在学。鲍永鑫和候景瑜早就学过了,如今两人一个在百草堂当坐堂大夫,一个则去处理自家生意,山上倒是清净了不少。

    “喂,你那是踢腿吗?腿直一些!我觉得你应该先去练练大劈叉,好歹把腿筋儿拉开才是……”

    “喂,你这回拳的轨迹不对吧!我看着不顺眼,你重新多来几遍,好歹打出去的时候你也揣摩一下,不要不用脑子好不好!勤奋刻苦也要找对方向,这样形不似地练下去,会走火入魔的吧!”

    “这里不对!你忘了胡安怎么说的,这一招要求的就是快,我看你那动作,都成了慢动作了,再快一点儿啊!”

    再怎么样好听的声音,若是只能够听到这样叽叽喳喳的话,也会让人不耐烦的。

    楚辰晖猛地停下动作,往挂着画的树梢走过来。

    “喂,不许使用冷暴力啊!”

    尝试过死死被压在褥子下两天的顾菲菲总算知道了暴力还有另一种表现形式,想要说话的时候找不到人说话,被视若无睹地忽视,被冷淡,那种感觉真是不好受。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楚辰晖站在画前,乌眸平视着画中少女,“顾菲菲,你是不是故意要惹我生气才觉得高兴,是不是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引起我的注意?你的年龄到底有多大了,这么幼稚!”

    蔑视地瞥了一眼,楚辰晖往树下走了两步,靠着树干坐下,树干旁边放置了一个竹篓,里面有早上带出来的吃食和水壶,拎起水壶大大地喝了一口水,楚辰晖仰头看着前面,风吹得画片摇晃,绳子一拧,画面的正面便转了过来,正对着他。

    “谁……谁要惹你注意了?”顾菲菲瞪了楚辰晖一眼,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她是真的很无聊啊,那部功法不知道怎样修炼,成天困在这画中世界里,想要做的做不了,再好看的容貌,每天只有自己对着镜子欣赏,再好看的衣服,也唯有刚换上的时候有些喜悦,这喜悦还无法对人说……

    听不到赞美,也无人关心,不管干什么也无人管束的自在也是忽视,好像被世界遗弃的冷淡放任令人心情低落。曾经讨厌的父母的唠叨时时浮想起来,渐渐开始想念家中添了白发的父母,想念家中的温馨,想念同事友人,想念电脑电视,就连曾经讨厌的邻居家的京巴都成了想念中的一员……

    嫦娥一个人到底是怎样在广寒宫过了那么多年的啊?或许是因为她还有一只玉兔陪伴,又或许是因为她还能够看看那吴刚砍伐桂树的身姿?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一只兔子,可惜,这画中,不能放活物。

    即便知道跟楚辰晖那小孩儿没什么共同语言,却还是常常冒出头来找虐,话不投机就开始为了鸡毛蒜皮的无聊话语争吵,吵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一点儿意义都没有,甚至忘了是为什么吵起来的。可是,除了这样,她还能找到什么事情做吗?

    楚辰晖越来越忙,他忙着习武,忙着跟胡元章说话,忙着习惯这山中的生活,忙碌到一沾枕头就能够睡着,而顾菲菲,却是越来越闲,对画中空间的探索完毕,没有了新鲜感之后,日复一日,剩下的都是空虚和无聊。

    若是能出去就好了!

    不止一次这样渴望,可是那该死的功法,谁知道是怎么修炼的!

    渴望得不到满足,心情就愈发烦躁起来了,转变成行动上的表现,就是在楚辰晖练功的时候找茬,她承认,刚才他许多动作都很标准了,至少跟她偷看到的那个胡元章做的差不多了,以楚辰晖这样的年龄,偶尔的不标准也是可以原谅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鸡蛋里挑骨头,似乎不这样做就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一样。

    这样,真的很讨人厌吧!

    少女垂首,黯淡的神情让人心中一软。罢了,这个仙女也挺可怜的,被困在画中,也只能和自己说说话。

    “明天我要去城里,一起去吧!”

    楚辰晖学着胡安的样子剪短了头发,乱蓬蓬的短发遮住了额头和小半脸颊,猛然一见,谁也认不出这穿着细布衣服的小孩儿会是城墙上那被雨水淋得斑驳的画像上通缉的那个小王爷。

    “每次看到你这头发都觉得好笑,等到了城里好好找个师傅给你剪剪,免得这狗啃似的。”胡元章笑着去揉楚辰晖的头发,他个头高,跟楚辰晖并肩走路的时候总喜欢把手搭在楚辰晖的肩膀上。

    楚辰晖往后仰了仰头,不让胡元章摸,两个都是倔强的,这就开始闹起来,一个躲着,一个非要摸到才算数,走个路也不安稳。

    胡安跟在后面好笑,看两人越跑越远,喊了一声:“别在路上闹!”

    胡元章仗着武功高一些,逮住了楚辰晖,压着他的肩膀,好好地把他的头发揉得更乱了一些,笑容灿烂,口气却是恶狠狠地:“还躲,我看你这回还躲不躲了!”

    “师兄!”楚辰晖不悦地皱眉,却也没有进一步的攻击意图,暗自琢磨自己的凌波微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怎么还是被捉住了。

    胡安这会儿赶了上来,拍了一下楚辰晖的肩膀,说:“步法不错!”

    “什么步法?是他刚才躲来躲去的步法吗?倒是比上次有些长进了,可也不怎么样嘛,还不是被我捉住了!”胡元章习惯了被两个师兄比下去,却总想压师弟一头,这般说着,又用了劲儿,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楚辰晖肩上,让他不由得弯了弯身。

    “行了,别欺负你师弟!”胡安抓着胡元章的后领,一下子拉开了他。

    摆脱了“大山”,楚辰晖整了整衣领,顺手摸了一下怀中的画,继续迈步朝前走。

    “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爹,你怎么总是向着这小子?”胡元章不满地辩驳,却也没有再过来闹楚辰晖。

    在认识胡安以前,楚辰晖以为江湖人都是那种高来高去,要或有钱,要或有名的,快意恩仇,桀骜不驯,不服朝廷管束的武功卓绝的人。而胡安却明显不是这样的人,他武功好没错,却不是靠武功吃饭,反而是依靠卖草药赚钱养家。

    胡安的娘子也是小户闺秀,偶尔还做些绣品让胡安到城中卖,似乎除了胡安会武功,旁的就和普通人家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鲍永鑫要去百草堂做大夫赚钱养活自己,孝顺师父师娘,积攒娶妻的资本。

    候景瑜要去接管自家的一些生意,想办法让自家的铺子赚钱,每年要交上一些钱给胡安当做学费。

    胡元章没有外出赚钱,却是靠山吃山,打猎砍柴,得到的动物皮毛积攒多了也拿出来贩卖,倒是有些像是猎户,只不过是用武功打猎,总比别人水平高一些而已。

    这些与话本小说中相去甚远的江湖人士的现实生活让人大开眼界,楚辰晖甚至有些迷惑他们学武到底有什么用,也许,是医治人的时候更方便一些,不用银针就能够点xue;也许,是跑长途的时候更快一些,轻功毕竟好用;也许,是打猎的时候可以徒手,免了拉弓射箭的麻烦?也许,是修屋顶的时候不用梯子,天气变化的时候不易生病?

    没有江湖仇杀,自然不用自保,也不用伤人,武功的用处便成了最基本的强身健体。

    虽说有时候觉得没用,但真的练起来了,想要停止却不容易,仿佛上瘾一样止不住地想要更强大一些,哪怕只是看着好看。

    进了城,胡安自去做事,胡元章本想跟着楚辰晖一起在城中逛逛,却被拉走帮忙,只剩下楚辰晖一个在街上游荡,腰上系着的钱袋里还有胡安给的零花钱。

    不知不觉走到了楚王府附近的街上,楚王府已经收归宫中,却暂时无人居住。周围的环境并没有不同,却让楚辰晖感觉到异常的清冷。

    “九曜堂今儿要展示的是玉虚真人的真迹,《四季美人图》中的《秋霜林》,这幅图一直被收藏在楚王府中,难得一见,今儿可要好好看看!”

    一个人兴奋地说着从楚辰晖的身边走过,擦身而过的时候绊了下脚,那人踉跄一下站住了,回头面色不善地骂了句:“小孩儿怎么走路呢?往人身上撞!”

    楚辰晖不悦地瞥了一眼抓着自己肩膀的人,挣扎一下,却也挣扎不开。

    “快查查看,看你丢没丢东西,这等偷儿故意撞人,借机偷钱,可是熟手了!”抓着楚辰晖的人应该会点儿工夫,饶是楚辰晖费劲力气,却也无力挣脱那只大手。

    愤然的目光明亮逼人,这两人,自己到底哪里像是小偷了?楚辰晖紧抿着嘴角,只觉得这是人生中莫大的羞辱,可惜武力值不够,不然他定要把这些人都狠狠地揍一遍。

    骂人的那个摸了摸身上,钱袋还在,忙道:“还好,没丢!多谢杨兄提醒!”

    “哼,想是这偷儿还没得手。”抓人的那个自圆其说地理解着,放手前还不忘威胁一句,“下次再逮到你偷东西,打断你的手!”

    楚辰晖被推倒在地,灰尘扑面,一双幽暗的眸子冷冷地看着那两人远去,再一次萌生对武功的渴望……如果刚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