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如是我闻(3-2)
我跟在她身后,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候。 天可真黑。耳朵里都是佛经呢喃,和尚的曼衣在眼前晃动,风中夹杂着熏香。我已经有好几次按捺不住想要向她扑过去,但现在不行,如果现在就动手,我那么多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看着她那双腿,在黑夜中好似在光啊,真是妖怪才会有的美丽双腿。 她恐怕早就忘了以前的我,也不可能知道我被毁掉的人生。我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一步、爬到了她的双腿旁,此时此刻必须沉住气。 我们乔装潜入,来到岗哨旁,她冲我说:“上呗。” 我朝前看,岗哨只有一个人,很好解决。我猫腰轻声绕到他身后,随手捡起石子朝远方抛了过去。石头下落砸中铁丝网、哐啷啷响声冒出、他转头伸脖子查看;我快站起来,伸出双臂、捂着他的嘴猛然使出全力。他没吭声,脖子传来一声脆响,便歪倒下去。头颅像个铃铛似的垂在那儿摇晃。 不用低头看,我就知道站岗的自民军卫兵是个少年兵。自民军也到了征用孩子的地步,无力而柔弱的脖子、缺乏经验的表现,还有滑嫩的皮肤质感,都说明我刚刚杀死的人尚未成年。 “这算不上是恶。”我心里说。自民军也在作恶,他们说政客作恶、所以杀政客是正义的。我说,自民军杀人也是作恶,我杀自民军也没有什么错。 我打了个手势,她带着人冲了进来。乌云之下,我们的影子被地灯投射出来、照在白墙上。墙上的几个大字在阴影中闪烁——四菱重工业航空宇宙系统制造厂,这里就是百日鬼的巢xue。 进入门口,她拦了我一下:“小心呐。” 呵呵,她信任我,这是我多年努力的成果,今天我要好好利用。当然现在还不行,我集中精神,准备面向下一个目标。 小牧南工厂内空无一人。警报系统已经被我们提前破坏,可不至于连一个巡逻的都没有。我紧紧跟在她身后,低着头,生怕她看出来我心中的计划。我尽可能压抑住内心躁动的情绪,努力表现出平静、自然、顺从,只是低头看她的双腿,跟着她一起前进。 我的眼睛离不开她,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冲着她而来。在这期间我不知道忍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和****,都是为了让她高兴、让她喜欢使用我。我还苦练各种技能,潜入、爆破、杀人,都不在话下。 “喏,前面又来了一个。”她冲我努努嘴。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走廊尽头有个人影,走路跌跌撞撞,头上的贝雷帽表明那是个自民军士兵。 他现我们了,混蛋!那家伙会威胁到她、威胁到我最重要的目标!绝不允许,我咬着牙三两步便冲到他面前,全力将其撞到,顺势用膝盖顶死他的喉咙。 “不是的……”他不出声音,勉强呜咽,“不是,救我、救救我……” 这求饶的方式真特别,我可管不着,没等他说完话我便抽刀下刺,捅穿他的胸骨、刺破心脏。 “呀呗呗,怎么把他杀了,我还想拷问他呐。”她跑了上来,蹲下身,双腿交叠得样子很美,“真是的,他死翘了,没用了。唉,你都不觉得好奇吗。他为什么说救救我,他应该说别杀我才对吧。” “嗯,是的。”我应道。 “他为什么要拼命用手掌护住胸口、而不是抓住你的手腕。再来十个手掌也挡不住你的刀啊。”她拔出刀,鲜血喷了出来。在那人的前胸口袋中,她找到了一张照片,“呀,照片上的人……是个女的欸。瞧你干的好事,人家还有妻子在家等着他呢。” “是。”我机械地回答。 “唔,你是个恶人呗。” 不,这算不上是恶。我也曾经有老婆在家等我,她跟我过了二十年的苦日子,可是却无法接受我成了帮派成员,天天劝我、天天和我吵。可是我的心已经无法离开了,她为什么理解不了。自从那天之后,我便有了癖,无法自拔,可我那婆娘整天吵个没完没了。直到有一天,她竟然抱着我不让我走。如果,她不是那么不可理喻,我也不至于错手杀了她。 越是凡庸的女人越自私。 我看着面前的死尸。呵呵,有老婆的家伙真倒霉,我只是把他从空虚无聊的人生中解脱了而已,算不上是恶。 “那个东西就是以恶为食物的。”她带着我们继续前进,穿过厚重的防护门,走向大型升降梯平台。平台下就是地底厂房,黑洞洞的,“它就在下面。” 我按动巨大的绿色按钮,升降台轰地一抖,慢慢沿斜坡开始下降。 “……要不停地用恶来喂它,它才会蜕变、重生。”她的注意力全在下方的地下洞xue,“开始时呢,科学家们让它分析犯罪,让它模拟连环杀手的人格;后来,让它参与杀戮运算,分析各种屠杀现场,模拟战争犯的人格。听说这能让它从极恶之中模拟出真正的人格。因为恶才代表真,善即是伪。人性本恶呗。” 升降平台不断下沉,光线越来越暗。四周的照明灯亮了起来,这里已经到了地底王国。 “不过我还听说,现在的它呀、想要吞吃恶,是真的吃哦。你们知道呗,那东西已经会吃了,它想要吃人、吃恶人,在肚子里面消化、吸收恶人的魂。它要运算出恶之恶,成为真正的极恶。那时,它就是极真的、它会以新一代人格而重生。你们懂呗?” “是。”我回答。 “你们才不懂,你们算不上是极恶。” “是。” “不过,我们刚才所作的恶事情,它也都知道了。看到四周的摄像机了呗,从进门起就在冲着我们照。它可以利用网络cao控附近的电子设备,它在观察我们,而且还能辨识出我们是谁、再通过云端网络查询我们的过往资料,分析我们为什么作恶、如何作恶。所以,从现在开始,各位给我努力地作恶吧,喂饱它,让它重生!” 重生啊—— 她的声音在深深的地下坑道内回响。 脚下一震,升降机到底了。 “奇了怪咯,现在还没看见人。”她狐疑地四处瞄了瞄,“刚才那个卫兵,到底为什么会说救救我啊。还有,这是什么味道。像烤rou哈,你们觉得呢。” 我有点得意,她仍然对我即将实施的行动浑然不觉,注意力全都在百日鬼身上。而我的注意力也全部在她身上,确切地说是在她那鬼魅般美丽的双腿上。不觉间,我隔着面罩也闻到了一股怪味,是一种恶臭、令人作呕,像是把**的死尸、蛆虫与大粪搅在一起。 “啊呀!” 我听到她惊叫,立即冲到她旁边准备随时保护她。 她倒退了两步,才接着说,“真是不可思议,这是人吗?这堆东西、曾经是个人吗?” 我捂着鼻子,这里的味道让人难以呼吸。借助闪烁的照明灯,可以看到墙壁上均匀地涂着一层碎rou,碎rou表面被烧焦了。 “是人,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从地上找到了半块手表和胸牌,上面也都沾满碎rou。
“它还不习惯吃人啊,连吃带吐。各位可要小心了。”她带着我们继续前进,“怪不得咱看不到卫兵。要我说啊,所有的卫兵、工程师还有其他人,都被百日鬼吃了。” 我紧紧跟着,轻轻往前挪步,鞋底下黏黏糊糊,双脚踩着碎rou和骨头渣前进。来之前,我就知道百日鬼可以把人吸进喉道,再用动机搅碎、加热储存起来,让碎rou碎骨在高温中**酵,产生百日鬼需要的燃气。 它的吃相真难看,碎rou满处都是。地上的几摊牺牲品也够可怜的,可他们参与了百日鬼的制造、放任百日鬼进化,他们也是在作恶。 不过,在我看来,其实这也算不上是恶,他们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而已。以前的纳粹军人,所有的刽子手、行刑队,不都宣称自己只是服从命令而已吗。如果这都算是恶,我为尾张组、为她效力那么多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早就是天下第一的恶人了。 这些根本算不上是恶,只是平常工作而已。 被吃掉的牺牲者,他们也不是自己想要研制百日鬼,他们有可能从事其他科研工作,比如制造圆珠笔、制造衬衫,或者制造百日鬼。无数人的命运像一条大河,有的人被冲进了峡谷激流,但是,每一朵浪花并没有任何不同。 我加入尾张组之前,也曾是自民军的一名招募兵。那时我带着妻子逃难,为了生活参军。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我也不过是在政府军从事有名义的杀人放火而已。 在一次交战中,我被尾张组俘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如鬼狐般妩媚,修长的双腿美艳似玉。她夜里对我进行捆绑鞭打,白天又为我治伤。伤好得快、晚上也烂得快,我在这样的折磨中死去活来,渐渐忘了自己的职务、自己的家人。后来,她给我分派任务,这些任务有大有小,有时盗窃军火,有时炸桥、炸电缆。如此任务大概做了十次左右,她找到了我,对我说已经可以了,让我回家。 回家?消息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在我面前消失了。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妻子似乎并没有因为我回家而高兴,甚至有些惊恐,她听说我加入了尾张组,成天惶惶不可终日。而我也逐渐现,我无法再过上正常生活。 我已经离不开那个女人了。 小草生。 我杀了自己的妻子,利用帮派教给我的手段、继续杀死邻居和认识我的人,杀死服役时的自民军指挥官、烧掉资料,然后开始追寻那个女人。我在马来利亚找到了她,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我再次忍受折磨,成为她的手下,为她继续杀人。 所有一切都不是恶,这只是日常行为而已。我在杀人时,心里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她不是想要百日鬼吗,她曾说过:“得到真正的百日鬼,需要以极恶喂食它,因为极恶才能引出极真。” 我要告诉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极恶。 极恶,必然需要用另一种极致情绪所转化。 那就是我对她极致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