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承瑞
重阳刚过，我就觉得有些秋寒了。 前些日子，为了准备重阳，和宫里的那些嫔妃们一起绣菊花荷包。判官着实笑了我一阵，我心里纵使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这绣技我是真的认真去学了，可只能到如此水平。看来，我是与这女红无缘啊！ 但是判官在重阳节那天，还是戴了我亲自缝制的荷包。心中甜滋滋的，也不再为先前他笑我而恼怒了。他曾解释说，是为了我进宫两年了，他才戴的。我开心的就像掉进蜜罐子一样，两年了，他还记得！真好！ 我和冬香她们已经做了许多小衣服了，甚至我的寝殿里还多了一架摇篮。是我亲自画的，要梁九功去找人赶制的。 判官第一次看到这个摇篮时还愤恨的说，他居然比不过一个还未出世的小毛孩子。我心里笑他爱吃醋，但也只是心里想。 这些日子，我日日去惜云殿。不是别的，越到了紧要关头，我越不能松懈。敌人都是趁着自己松懈之时闯入的，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照顾马佳氏。又或者说，我在照顾属于我的孩子。 马佳氏的行动已经十分不便了，我免了她所有的虚礼，嘱咐她好生休息。见她双手似有些浮肿，我心中有些怜悯她。于是要冬香去太医院寻了一医女来，替她按摩脚底。 这些日子的相处，马佳氏却也渐渐不似先前那般对我假惺惺，倒是真的与我攀谈起来。闲聊中我才得知，她是独女。但是一想到她那阿玛对鸢儿娘亲做的恶行，我还是不能从心底彻底接受她！所以，除了照顾她，我还是对她淡淡的。 这天，我睡的正酣甜，冬香急急忙忙将我叫醒道：“主子！那马佳氏恐怕要生了！”。我打了一个激灵，慌忙的穿戴好衣裳，将头发简单的用簪子绾起，就冲冲去了惜云殿。 一见我的到来，惜云殿的丫头们跪了一地。我心里一阵厌烦，出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可有请接生嬷嬷来？”。惜云殿没有一个主管嬷嬷，全是些小丫头。见马佳氏要生了，一个个吓得要死。只有一个胆子大的去了坤宁宫找冬香！我叫来那胆子大的，要她去请嬷嬷。然后对跪着的那些小丫头说：“古语说的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主子此番受罪，你们这么没有主意，要你们何用！”。说罢，我急急的去了内室。 一进去就能听到马佳氏的痛呼声，我心里一紧走至她身边一看。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大喘着粗气，双手死死地抓着床褥子。一见我来了，忙出声道：“娘娘，你庇佑我！嫣然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知怎的，我的眼睛就湿了。似有些害怕这样的场景，但我仍然是强撑着握紧她的手道：“我在这，你放心！这孩子一定会平安降临！”。 马佳氏在我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只是还是由于生产的阵痛哼哼的呻吟着。没想到生孩子会是让母亲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此刻我不知道多希望这小家伙快点出来！ 接生嬷嬷来的时候，见我已在内室，吓得忙给我行礼。我不耐烦的免了她的礼，让她快快给马佳氏接生。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是把那些宫廷礼仪放在首位！最重要的不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两条人命么？ 那接生嬷嬷给马佳氏嘴里放了一片参片，转而对我说：“娘娘，你还是未生产过的妇人，在此间见血了恐怕不吉利！您先出去等候吧！”。 我点点头，领着冬香就出来了。惜云殿的那些丫头现在都在冬香的指挥下忙着烧热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兰儿，嫣然怎么样了？”，皇祖母领着苏麻嬷嬷匆匆的就赶来了惜云殿。 “回皇祖母，接生嬷嬷已经开始接生了！您且放心等候！”，听了我的话，皇祖母才气定神闲的坐下来。我赶忙给冬香使了个眼色，冬香会意的去里间端茶了。 判官是最后赶来的，他一脸的云淡风轻。我不由得恶狠狠地瞪了他好几眼！这里面好歹躺着的也是她的妻妾和骨rou，他就一点不上心？ 似能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坐在我身边压低声音道：“又不是兰儿你躺在里面，朕何惧？”。 说听到这话没反应时假的，我的嘴角微微上扬，逗趣的回应他道：“玄烨真真是狠心！如此薄情，那马佳氏白白巴巴的为你怀胎十月了！”。 判官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不相信我也会有天这么戏谑的和他讲话。一时，他也有些尴尬，干脆就坐着喝茶，不再言其他。 这个男人，真真是对不在乎的人冷血无情啊！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是他所在乎的人？ 一阵婴儿的啼哭昭示着爱新觉罗家又添一新成员。那接生嬷嬷将那小家伙抱出来的时候，我早就忍不住上前去接了过来。 只听那嬷嬷满脸笑说：“恭喜太皇太后！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呢！”。 一听她这话，我暗自好笑。她恭喜我作甚？这马屁拍得有点儿不对吧？见我斜眼瞄她，她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眼睛咕噜的一转，又道：“老奴听闻小皇子将由娘娘日后抚养，真真是要恭喜娘娘了！瞧小皇子长得，那叫一个人中龙凤！”。 我不忍再逗这个嬷嬷，专心的和皇祖母一起看起这小可爱来。他睁着大眼睛怯怯的看着我，眼睛因为刚才落地还是红红的，却也不哭了。在我逗他数下后，他就笑了。这一笑，我心中所有的冰山似都融化了。呵，母性大爆发了！ 皇祖母也是看得喜，我不好意思把小家伙一直霸占，于是小小心心的将他递至皇祖母怀里。判官搂着我，轻声在我耳边道：“还好这小子像我，往后跟了你，因形式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还有这个孩子陪伴！”。 判官说的不假的，小家伙完全遗传了判官的长相，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帅哥。只是判官突然会提到形式，我有些紧张，怕又有什么事。 好似想到了什么，皇祖母叫来惜云殿最年长的一个宫女道：“此番小皇子已经平安落地，哀家犒赏你们所有宫人！你们这些时日好好伺候你们家主子，小皇子今儿起就去皇**中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皇祖母，我怎么都以为要等这个孩子满月了才会送去我那。皇祖母似懂我所想，在那宫女退下后淡淡对我说：“这孩子既然日后是属于你的，你就要从今儿开始带！哀家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奶娘，你只管放心的带！一旦这孩子在自己母妃这吃奶了一月，恐怕去了你那，这小家伙就要不安生了！”。说罢，皇祖母用没带指套的手指轻轻的摸摸宝宝的小脸，然后轻轻送回我怀里。 看着怀中那粉雕玉砌的小可爱，心中一片温暖。也不多逗留，和判官一起返回了坤宁宫。 “玄烨，你不用留下来陪下马佳氏么？毕竟今儿她生产！”，我低着头喃喃道。 “若今儿我去了，只怕你要搂着瑞儿在坤宁宫哭吧？”，判官抬起我的头戏谑的说。 我白了他一眼，转念一想他的话，不对呀，他刚有说瑞儿！我忙兴匆匆的说：“宝宝叫瑞儿？”。 判官点点头，将我搂至怀中道：“刚在回坤宁宫的路上，我就在想这孩子的名字了！就叫承瑞吧！我希望这孩子能给兰儿你带来吉祥如意！”。瑞儿，还不错的名字！我望向被放在床上的瑞儿，他似与我心有灵犀，看着我甜甜的笑了。 瑞儿很乖，不哭不闹的！只在饿了的时候象征性的假哭几声，又或者在没人理他的时候抗议性的哭几声。 我承认，我被这孩子完完全全折服了。我每日的生活重心全在他身上，为了照顾得他好一点，我特意免了嫔妃们一月的晨昏定省。乐得自自在在的照顾孩子。 珊儿自承瑞来了我坤宁宫，每日必来逗承瑞。哪知承瑞不乐得见她，被她一抱就哭。这小家伙来了半个多月了，已经开始认人似的。只准我和坤宁宫的众人抱，有多其他人碰他一下，他就跟要杀了他似的啼哭。珊儿屡屡败下阵来，却也百战不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承瑞。 转眼，就到了瑞儿的满月，我一早就起来为他精心打扮起来。天气已经冷了，因为瑞儿的缘故，早早就让梁九功将坤宁宫的炭盆准备好了。今天我给瑞儿穿的是件冬香亲自绣的锦袄，上面全是祥云，与瑞儿的名字不谋而合。 今儿要在慈宁宫给瑞儿过小皇子都要过的满月剃头礼。想到瑞儿满头漂亮的胎发即将没了，我还有些心疼。 不知道小家伙是怎么了，最近越来越离不得我，奶娘抱去喂奶都会哭着要我。没办法，只能奶娘到我房里喂好他，然后由我带。每夜承瑞都和我贴着脸睡，我总觉得自己靠着一坨软软的棉花，很是惬意。 他这样的黏我，判官是很不乐意的。不是别的，而是他这个皇阿玛不论在他面前出现过多少次，他都不买账，照哭不误。 就像今儿，看到出门了，怎么都不肯离了我手，缩在我怀里像只小猫般的假寐。 一到慈宁宫，宫妃们恭恭敬敬的给我请安。免了她们的礼后，我将承瑞递给冬香，给皇祖母和皇额娘行礼。这下可好了，承瑞一见我放了他，哇得一声就哭了。那哭声可真大，听起来惊天动地的。 我连忙接过瑞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慢慢的平顺他的情绪。他见回了我的怀里，才停止哭泣，在我怀里死劲的蹭他的眼泪。活像只被丢弃的小猫咪找到了家，撒娇不已。 皇祖母乐呵呵的道：“苏麻，你看！你还说兰儿没有诞育过皇子，恐怕不会带承瑞！哪想兰儿带的如此好，瑞儿都离不得她！”。苏麻嬷嬷也是笑着接过去道：“娘娘讨人喜欢，小皇子离不得娘娘是很正常的！”。 皇额娘也是笑眯眯道：“真不知若兰儿自己生了小皇子，两兄弟会不会抢着要皇额娘！”。皇额娘一句话逗乐了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怀中的承瑞。他是见好多人都笑了，也拍着小手笑了。 “娘娘，臣妾能不能抱抱承瑞！”，说话正是出了月子的马佳氏。她人还有些臃肿，但我心里还是觉得她很可怜的，自己当初选择将孩子给我，她就得面对与骨rou分离的现状吧？我带了承瑞一个月，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走至她身边，将承瑞轻轻的放进她手中。 显然，她抱着承瑞有些无所适从。我才意识到，这也是她第一次做母亲啊！想到刚将承瑞抱回坤宁宫的时候，我总是因为不会抱，弄得小家伙连连以眼泪抗议。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暗自叹口气，帮她将手摆在正确的位置，这样瑞儿才会舒服。瑞儿正笑得不知道多开心，突然发现自己不在我怀里，一看马佳氏，立刻十分不给面子的哭了。 这一哭，所有人都停止了笑。马佳氏尴尬的将瑞儿递回我怀里，我心疼的将瑞儿哄了又哄。也难为这小家伙了，这一个月，我从未带他出过坤宁宫。他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生人，小小的他必定是害怕的不得了。这次，他哭得格外长，身子紧紧贴在我身上，似怕我再放下他。我终于理解，为什么皇祖母在承瑞落地的那日就将承瑞送到我宫里。她是怕承瑞今日拒绝的人是我，才会早早的就断了承瑞与马佳氏的联系吧！ 见承瑞这样，马佳氏的脸惨白惨白的。皇祖母这时出声道：“嫣然，你该高兴才是！兰儿将承瑞照顾得这么好，视为己出。你也可以放心了！”。马佳氏点点头，不再多言。 我轻瞥了一眼其他的那些个女人，发现有些人的嘴角就是不自觉的上扬了。她们必定是在心里笑这马佳氏吧！我下意识的搂紧了怀中的瑞儿，生怕这些女人将心思动到我的瑞儿身上。 我的瑞儿，必须要健健康康长大！ 判官的到来，瑞儿的满月剃头礼才正式开始。 剃头师傅当然是位老师傅了，只是这瑞儿怎么也不肯离开我身，拼命地哭。 当众人都无奈时，判官一把从我手里将他抱过去，稳稳的将他放到椅子上道：“你给朕坐好！做朕的儿子，不准这样哭哭啼啼！”。我刚准备出声制止判官，我都心疼死了，害怕他吓着了瑞儿。 哪想瑞儿经判官这样一说，倒真的不哭了，红着眼睛看着我在的方向，乖乖的任由师傅将他的胎发剃去。 冬香扶着承瑞，生怕承瑞突然发难乱动。这都好，就是怕剃刀无眼，伤了他。 胎发剔好，又是各宫的娘娘将做好的如意袋挂在他的脖子上，如此，瑞儿的满月剃头礼就成了。 我细心地将瑞儿的一部分胎发收拾好，放进我亲自绣的小荷包里，给瑞儿挂好。在给瑞儿挂荷包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上次我遇害的情景。我慌乱的对皇祖母道：“皇祖母，瑞儿还小。给他挂这么多如意袋子恐怕压坏了他！仪式走过了，我觉得就行了！他有您庇佑着，必定福寿绵绵的！”。 皇祖母点点头，我立刻将瑞儿脖子上的荷包都取了个干净，递给冬香一个眼神。冬香会意的将那些荷包与馨儿一起细细收好，示意我她知道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将自己绣的荷包给承瑞贴身佩戴着，然后给他戴上虎头帽挡寒。 我不能允许自己的疏忽，给瑞儿造成任何伤害。 十一月，冬至。皇祖母说判官已然亲政，理应祀天于圜丘，奉世祖章皇帝配享。 这天，皇祖母、皇额娘、判官以及所有宫妃全佩戴着三羊开泰荷包。一大早，判官就起身去率王公大臣赴坛行礼。而我们女人家，全集中在皇祖母的慈宁宫勾填“九九消寒图”。 这消寒图乃是九格八十一圈，自冬至这日起，日图一圈。而这每圈上下左右又记当日天气变化，记法是上阴下晴，左风右雨，雪当中。 我觉得这挺新鲜的，因为从未做过，所以觉得分外好玩。皇祖母道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在禁足，判官也未亲政，她就将此些礼全免了。 承瑞已经是多次来慈宁宫了，他现在也要皇祖母了。总是将自己的口水涂满了皇祖母的脸，而皇祖母则是乐得跟他玩儿。一老一小，闹起来就没消停过了。给这个宫里，也带来了点生活的味道。 看着怀中睡着的承瑞，我一脸的幸福。判官在我身旁不满的说：“你果真是要带着这个孩子一直睡下去了？不怕朕去别的宫里？”。我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吵醒瑞儿。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气呼呼的转身去睡了。 我暗自好笑，却心里甜滋滋的。这判官，每次来都是这句话，但还不都乖乖的来了。真的是只煮熟的鸭子！ 若要说幸福是什么，我想此情此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