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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殇

    推窗迎晓日,对镜理红妆。心情很好,自己自顾的梳起头,打理起自己的脸蛋来。想起判官这几日的甜蜜,忍不住想偷笑。冬香见我对镜梳妆也能笑成这样,接过我手中的梳子边给我梳头边道:“心中畅快了是么?好久不见你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是啊!好久不曾这么笑了!这几日判官除了那夜翻了我的牌子,其余都是翻的马佳氏的牌子。却总在下午如幽灵一般出现在我的坤宁宫,和我一起看书,吃晚饭,缠绵床第。我没问他为什么不留下过夜,我不想这好不容易的缠绵因为我的好奇而没了。原来,面对爱情,我也是个贪吃的孩子!

    宫里近来都传那马佳氏受尽荣宠,皇上独宠一人,我却总偷偷的嘴角上扬。前儿判官要索取的时候,我就佯作生气道:“皇上日夜cao劳,不累么?”。判官听后,哈哈大笑,搂着我道:“朕在你这走后,去了惜云殿只是睡觉!皇后,这也不行?”。我的眉眼只因这话,笑开了花。看着马佳氏日日来请安仍然趾高气扬的时候,我就暗自觉得好笑。装着受尽荣宠,她必定也是很累的吧?

    “主子,鸢儿的身世调查出来了!是中堂大人亲自调查的!”。我这才收回心神,淡淡道:“如何?”。“家世和她所说一模一样!走访得知这丫头是个孝女!只是调查时却听街坊说了一个鸢儿没说的消息!”,冬香看了我一眼,接着道:“那丫头的爷爷是被马佳氏的阿玛,员外郎盖山的家奴活活打死的!”。我的心一紧,道:“接着说!”。

    冬香接下来说的让我一阵愤怒,怪不得那小丫头唯唯诺诺,怪不得她要逃脱马佳氏!我要冬香找来鸢儿,只见她脸上还沾着面粉,神采飞扬的道:“主子,找鸢儿有事?”。毕竟,她还是孩子一个啊!必定和馨儿她们又在厨房闹王嬷嬷了!我暗自叹了口气,将她拉至身边,擦净她脸上的面粉道:“鸢儿,只怕你心里还埋着个深仇大恨呢!不准备告诉我这个做主子的么?”。

    她的神色由先前的鲜活变得土灰,她跪下身去,低下头许久才道:“鸢儿确实瞒了主子,请主子恕罪!不过,鸢儿对主子确实无二心!”。我扶起她,将她安置在凳子上,柔声道:“我信!只是你也该信我!我兴许能帮你报仇也未可知啊!”。我素来愤恨官压民!像鸢儿这般的身世,更是让人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劲儿!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痛声道:“主子!深仇大恨一日不报,鸢儿都不得安生!”。鸢儿的爷爷开了一家小小的药铺维持家用,鸢儿的爹早年就去了,只剩下鸢儿她娘帮着爷爷维持家。哪知那员外郎盖山是个贪图美色之人,见鸢儿娘有几分姿色,又是寡妇,就打起她的主意来。几番去调戏鸢儿她娘,鸢儿娘是个性子贞烈的女子,总让那盖山碰了一鼻子灰,但为了让鸢儿和爷爷不cao心,那妇人总是隐忍在心不说。最后那一次,鸢儿去了远房表姐家玩儿,回来时发现家里药铺被封,家里空无一人。顿时就觉得天昏地暗,幸而药铺边有个乞丐常年得鸢儿家施舍,目睹了前因后果,一一详细的说与鸢儿听。

    原来见屡次不得手,那盖山带着一批家奴硬闯入鸢儿家,打算强抢了鸢儿娘去。哪知正好被外地采药归来的爷爷撞个正好,老汉拼死驱赶他们,反倒被那群家奴活活打死了。见闹出了人命,盖山也觉不妙,丢了些银两给鸢儿娘就带着手下撤离了。鸢儿娘悲愤难当,一纸状子递交衙门,哪知衙门早被盖山收买。没告成盖山,鸢儿娘反倒落在了盖山手里受尽凌辱。后来妇人不堪其辱,悬梁自尽,被人悄悄的丢在乱葬岗草草了事。

    鸢儿神情悲愤,我想她似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才擦尽泪道:“主子既这样说,必定已知道鸢儿的身世!鸢儿也不敢瞒您!鸢儿去乱葬岗找到娘时就发誓,定要报仇!要那盖山不得善终!葬好娘,我就去了盖山家卖身为奴!因为我常年被爷爷和娘深养家中,认识我的人少之又少。我很快的就被买进府中,刚开始我只是在府中打杂,直到有次小姐见我年纪小就把我要了去。因我娘素来喜帮我梳头,我自己也有梳头的好本领,很快小姐就离不得我。我正计划要怎么报仇时,小姐却被送进了宫!小姐进宫时,非要带我一齐进去!我无奈,只得跟着她进宫来!我知一进这深宫,我再想找盖山报仇已是不能,于是我就想转移到小姐身上去!小姐在家中本还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不知为何进宫了跟变了个人似的,经常对殿里的宫女打骂。这样久了,我想从她身上报仇的心更重了!我跟她说我自小习得一套针灸法,可让女人容颜更美,她也深信不疑。确实,这套针灸法可以让女子容颜如花般美丽,却也有个弊端!它会让女子不孕!”。

    我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马佳氏长期得恩宠却不得孕,是因为鸢儿啊!鸢儿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又道:“小姐是很欣喜,对我赞不绝口,就连来惜云殿串门的嫔妃们也称赞她肌肤柔滑!自从上次主子你来惜云殿后,主子不知从何得知了我的身世,就开始对我百般折磨,也再不让我施针。我自知在她手里一定活不下来,就趁她不注意逃到您这来了!幸而主子您不嫌弃,收留了鸢儿!要不鸢儿只怕现在已经去黄泉下和爷爷、娘团聚了!不是鸢儿怕死,是大仇未报,鸢儿不甘心!”。

    一个背负着仇恨活着的人,该有多累?我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心里一阵怜惜!难为她小小个人儿,要亲手去杀人,该有多少内心挣扎,该有多少自我折磨?我搂她入怀道:“现在好了!你在我身边,我定不会让那马佳氏动你分毫!你的仇,我且记下了!有朝一日有机会,必定帮你报仇!只是鸢儿要放下一颗仇恨的心,做个快乐的人!你娘和爷爷在九泉下才能安息啊!他们必定是不希望你为了他们白白丧了性命的!交给我,好么?”。

    她眼里溢满了泪水,冲我拼命的点头,我不忍她这样,叫冬香领了她下去休息!

    这个朝代,像鸢儿这样的遭遇只怕不止一家吧!先前愉悦的心情因为鸢儿的身世,变得沉重异常。“皇后又在发呆?”,熟悉的拥抱,熟悉的味道。我回过头圈紧判官的腰道:“皇上,您会包庇自己的官员么?”,判官没想我会这么问,放开我,抓着我的双肩道:“何出此言?朕必定不会纵容一个恶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听他如此说,我顺从的再次倒入他怀里,喃喃道:“臣妾就知您是一个好皇帝!您日后必被万世赞扬!”。似乎我的逢迎让判官很受用,他温柔的吻着我的耳、我的颈,然后是我的唇,将我带入一个缱绻缠绵的漩涡里。

    静夜来临,我独坐窗前,看着庭院的月色,余光却盯着惜云殿的一角。判官仍然是翻了马佳氏的牌子,虽说他说只是去惜云殿休息,但我心中还是十分在意。谁又愿意陪自己爱的男人度过漫漫长夜的是别人呢?何况那马佳氏,居然有个那么无耻的阿玛!心里一阵厌烦,拿起件披风,信步走入庭院中。

    五月下旬,快步入六月了。白天虽说有些燥热,晚上却也凉飕飕的。我裹紧身上衣服,盯着月亮看得出神。

    “美人儿,又见了!”,黑暗中传来一阵魅惑的声音,我当是谁,正是那日行刺我的萧何!我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死死的盯住他。他对我一笑,淡淡道:“萧某今日可不是来取你性命的!不想美人儿你是当朝皇后!难怪那天危险来袭还能那般有趣!萧某今日是以一朋友身份来看你的!”。

    他有无搞错?我会和企图杀自己的人做朋友?看来改天要跟判官说说这皇宫的守卫问题了!但一想到那断了的线索,我定了定心神,佯作轻松道:“公子说笑了!芷兰哪敢和一个曾要自己性命的人做朋友?”。他笑了笑,飞身坐上一块石头上道:“芷兰,你叫芷兰啊!难怪魏兄……,芷兰你大可放心,做我这行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合作终止,我的任务也终止了。此刻,来找你,纯粹是与你交朋友的!”。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认认真真的说这番话,他亦忽邪魅的样子不是他自己说,恐怕无人知道他是一名杀手。“那你可告知我,谁人欲夺我性命?”。

    好像知道我会这么问似的,他神色复杂的纠缠了好久,才默然道:“恕萧某不能告诉你了!芷兰,每行都有自己要遵守的!萧某靠此为生,就必定要遵守这规则!否则,被杀的就有可能是萧某了!”。

    我不是不信他的,我身在现代,知道每行都有自己的潜规则。在这古代,他们做杀手的必定也有禁忌吧?我暗自叹了口气,回想到他刚说的“魏公子”,可是子轩?

    “你识子轩?”,我对着望月的他问道。他收回眼神,转而看我,喃喃道:“是啊!若那天我刺中的人是你,此刻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了!魏兄必会满世界追着我杀了!”。看来,那****与子轩不相伯仲的比试,定让他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啊!我素来就听闻,习武之人总想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的!眼前这萧何,不知是不是对子轩有了这种感觉呢?

    就这样,他坐在石头上静静的望月,我静静的站在树下望着惜云殿。判官此时睡了么?我有些不明白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他不是爱着荨薇么?为何却这般独宠马佳氏?突然一道灵光,我才想通。这宫中,必定都是妒忌得宠的人吧?他若日日恩宠荨薇,荨薇必定是要受很多罪吧?只是,他为何也不明着宠我呢?我能理解为我对他而言也是特殊的么?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我的心里泛起丝丝甜蜜。原来,爱情真的可以将人变成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却甘之如饴。

    “萧何,你今日躲过禁军的视线,就是为了来我坤宁宫赏月?”,他回过头,淡淡笑道:“萧某只是听魏兄说,坤宁宫的月色很美,一直想来看看!不想真如魏兄所言,美的让人忘了身在何方!”。子轩?莫非?还不等我往下想,那魅惑的声音继续道:“他叫你丫头吧?魏兄甘愿躲在暗地保护你,实是不易啊!不明白他那么个潇洒的人,怎么就甘愿为了你和皇上留在宫中,在这宫闱中打滚!今儿再次见你,我也似乎能明白点魏兄的心了!你是幸运的!”。

    子轩啊,原来你总在默默保护我啊!鼻子酸酸的,一直以来,总是子轩帮我、疼我、照顾我,而我。在他为我而伤后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反而还要求他为我追寻真凶!我这么个自私的女人,怎么就遇到了这般美好的他?

    “萧何!不想你任务失败不是别的,而是被这皇后迷住了啊!”,一孤傲的女低音传入我的耳朵。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萧何已护在我身前,一全身黑衣的女子萧飒的站在我两前面。我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女子手中的剑,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来者不善。

    萧何有些不客气的对她道:“你来做甚?”,那女子冷哼一声道:“我来当然是收拾你未完成的烂摊子!你居然会有失手的时候!皇帝的妃子你也敢想?何况还是我们的大单买卖?”。萧何回头递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而对那女子道:“不是推掉这单子了么?”。“你推掉我就不能再要回来?我们辛苦积攒的名誉岂能被你这么轻易糟蹋去了?你闪开!”。说罢,那女子挥剑就像我刺来。我的头着实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何只身一人,无任何武器傍身,与那女子纠缠起来。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是亲密的,那女子虽说拿了剑,却也不攻萧何要害,只是想撇开他。纠缠了一番,那女子见萧何一心护我,冷哼一声收招道:“我冷艳既接了这单子,定不会罢休!我就不信你日日守着个皇后!”。她转而盯着我看了一会,淡淡道:“我必取你性命!”,然后飞身离开了。

    谁这般急着取我性命?我不明白!萧何见我失神,走至我身边道:“天暗了,你且先回去休息!这事是我先引起的,不该接那单子!冷艳是这个性子!今晚我就先守着你!天亮了我就去通知魏兄,你放心吧!魏兄应该是要回宫了,你放宽心吧!”。

    天刚亮,判官就出现在我寝殿,什么也不说,他过来只是紧紧的抱住我。我不知他怎么了,只任由他抱着。一夜无眠,我被冷艳的突然来袭惊扰到了。那人还没放弃要杀我啊!只是为何不是刺杀和下毒结束后来,是过了这么久以后来呢?

    “皇后,以后晚上朕都来陪你可好?”,判官在我耳边喃喃的说道。我的鼻子酸酸的,一夜不曾安睡,此刻心爱的男子就在身旁,突然就觉得安生了!我回搂着他,也喃喃道:“此话当真?”。判官点点头,吻着我的耳朵和鬓角,我才安安稳稳的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判官没翻任何宫妃的牌子,只道要独自在清宁宫歇息。宫里的那些女人这下都没了精神,连来给我请安也都安安分分。马佳氏也是出奇的平静,不再像先前那般招摇。只有我知道,判官总在入夜来到我寝宫陪我,破晓又离开。我没敢和判官说又有人要刺杀我的事,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总该自己去面对这祸事吧?只是不知道那叫冷艳的女子何时会来,我又会有怎样的光景!

    连冬香我也没说,我不想她再为了我cao心。我想她既要杀我,必会不顾一切,若告诉冬香,那冬香势必又会像上次那样挡在我前面。我不要这样!所以,我只是固执的自己独自等待着那女子的到来。

    又是一夜,判官今日还没来,我百般无聊的拿起本书看了起来。“哼!娘娘当真是没有一丝警惕心啊!不怕我来取您性命么?”,她,终于还是来了!

    我放下书,对着她嫣然一笑道:“既知你会来,我又何苦逃避?迟早是要面对的!”。我明显看到她因为我的话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她倒是不急着杀我,坐在桌边死死盯住我说:“萧何说你是个有趣的人儿,我今日似能懂一点了!只是我生来就和你不同,以此为生,你可懂?”。我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淡淡的看着她。

    片刻过后,她终于忍不住,缓缓抽出随身的软剑,我闭上眼,似等待被宰的羔羊般任她宰杀,我知道会有人出现保护我。“小姐,你小心啊!”,我连忙睁开眼,只见王嬷嬷颤颤抖抖的扑在我身前,而冷艳的剑不偏不倚的刺入了她的身体。心似停止了跳动,我痛声道:“嬷嬷,你别吓芷兰!你会没事的!冬香!冬香!快宣太医!”。我怎么也没想到,出现的人是王嬷嬷!子轩呢?今儿早上不是有梁九功过来告诉我,他回来了么?

    嬷嬷沾血的手慢慢覆上我的手,艰难的说:“老身伺候小姐十几年,得小姐仁慈,才能安享这么多日子!眼下能为小姐死,老身也是愿意的!只是以后再也不能给小姐zuoai吃的点心了,小姐不要难过!”。我的泪肆无忌惮的流下,王嬷嬷此刻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我不敢动分毫,生怕一动就会失去她!

    再看内室,子轩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和冷艳纠缠起来。我的双眼模糊,王嬷嬷受重创后又讲了那么多话,似已耗尽她的力气,此刻昏昏然欲闭眼。我急得又大叫:“冬香,叫太医啊!”。

    到底,我要欠多少人的恩情才算完?太医赶来的时候,王嬷嬷已经快没气了,那太医诊过脉后连连摇头,我哭喊着让他救她,他只是歉声的连连对我道歉,说已尽力。不知道何时子轩已经处理完冷艳,他递给我一颗药丸,我如获至宝的塞入嬷嬷口中,嬷嬷就醒过来了。我欣喜的看着子轩,哪想子轩哀声道:“嬷嬷时日不多了,丫头你话别吧!”。说完,子轩不再看我,飘然出去了。

    馨儿、冬香她们全围着嬷嬷哭得撕心裂肺,就连相处不久的鸢儿也哭得肝肠寸断。王嬷嬷看着我们,幽幽的道:“老身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可以了!你们往后必要好好保护小姐!别让她有什么闪失!”。满室的丫头们都拼命的点头,她放心的笑了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宫里终究是个吃人的地啊!”。说完,我的奶娘,疼爱我的奶娘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这是我来到古代,第一次失去亲人,我扑在她身上哭了个肝肠寸断,不管何人拉我我都不肯离去。

    “兰儿,别哭了!我在这!都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我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我抱紧这个人,失声痛哭道:“玄烨,嬷嬷她去了,再也不在了!”。

    康熙五年,六月初二,王嬷嬷永远的去了。判官下令封锁我遇刺的消息,宫里只道,王嬷嬷寿终正寝,以皇后奶娘的身份厚葬。我身穿素服,坚持要为王嬷嬷服丧。见我坚持,判官也不再多言,由我去了。

    王嬷嬷的死告诉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必需有所行动!不再让身边的人受伤,我发誓!

    那躲在黑暗中暗算我的人,你赐予我的痛,我一定如数还给你!